破屋雨滴声声 (散文)
◎红榜作家/陈一龙
我湾子是三店董家大塘,出了名的“水荡子”。梅雨季,上面的雨水涌下来,江水从东河(叶家大桥入举水河)一上漾,陆家墩排灌站排涝就“力不从心”了,往往田畈被淹,庄稼受损。
我湾“高朗”的地基少,选基建房是农村天大的事,二叔成家后,积攒了一点钱便在老屋的西边临近水塘处盖起了一栋明三间的土砖瓦房,前东厢房角,恰好与我家后西厢房形成“犬牙”,西厢房的缺口天面便用石棉瓦盖着、土墙高处露出一块小桌大小的缺口,如张开的睚眦的虎口,朔风吹,夹杂雨点星子,而瓦沟脱节或破损,床铺顶上只好铺上薄膜,用上了木脸盆、小水桶,雨水滴滴答答,一晚上睡不安神,甚是烦人。有时飘进雪花,洋洋洒洒,唯独房间夕阳照壁,才给予我幼小的内心一点光的温存。从记事起,我无端地想:什么时候能住上不漏雨的房子就好了。
1979年,26岁的大哥结婚(在农村属大龄青年),紧接着是二哥21岁了。破土砖屋住不下一家人,父母花2千块钱买了一户平反回镇的黄姓人家的土砖房子,这是二哥结婚前的事。
这栋土砖房唯独大门框是一溜红砖,最时尚,最体现当时农家的“殷实”,“披屋”门一堵西墙也是横砌的红砖,显得单薄。原黄姓主人的大儿子读了点书,好绘画,堂屋两边厢房中间土砖石灰墙上(奢靡的刷了白石灰的墙)画了花卉、老虎之类,是留给我家的农耕之外的文化印记。
和二叔分家,老屋前脊天面的横条、瓦条、瓦属于我家,后屋脊天面是二叔的。人口多,家里搭了放柴的、关牛的和厨房,家里买不起杉木横条、瓦条,就用比较直的树当作横条,锯瓦条,加之家里为了节省钱,父亲在井塘大队的瓦厂买了烧成结块的瓦回来,我得敲敲棒棒将黏合的两片瓦分离,瓦再上屋面,横条、瓦条又不规整,下雨天,家里的所有盛水器具(木水桶、木脚桶、面盆)都得用上,屋里土面留下许许多多的小水坑,像陨石坑,真是屋漏雨的杰作。
依然是雨天,我只要回家小住,最怕雨声“叮叮咚咚”到天明。
父母含辛茹苦,完成了长辈帮扶子女的使命,二哥成家立业,侄儿们也分枝散叶。二哥两老也从土砖房子里搬出来一些时日,在风雨侵蚀中土房子最终倒了。我高中复读,常与要好的同学书信往来,父亲小心翼翼地用小麻绳将书信捆扎在一起,挂在土坯墙上,如今散落在一堆破砖残瓦、杂草丛生中烂掉了,化为尘灰。
侄儿利辉在武汉购房后将爷爷留给二哥的这一点祖业翻盖成砖瓦平房。
我工作数年,终亍购买了阳逻的商品房,是顶层,油膏没做好,房子少部分墙壁湿霉。一次大雨,下水道排泄不畅,雨水灌进家里,一家人抢着用布条拖把拖地,还用上了毛巾、床单,那是一种命运的调戏,我知道了“屋漏偏逢连阴雨”的苦楚。
最后,我无奈地到处借钱,在泊湖天下一期买了一点商品房,如今依然在还房贷,总算有了在家听风听雨的安身之地。哪一年我即将面临退休。我渐渐地少了烦躁,再不会静等天明。如果下雨,打开窗户能听到雨水的疯狂、滴答和片刻的温柔,能见东边日出,能坐在飘窗看夕阳在柴泊湖的水中荡漾、下沉,一切归于原始。
夜也在静谧中放出所有的精彩:星星亮了、月亮升起来了,那一株蔷薇爬上木架、铁栅栏,高艳、素雅的花朵都在自己光辉的时刻绽放,无愧于自己年轻时的自由,无悔于自己老年后的平稳。
老伴说:跟你一生风风雨雨,但愿老后有点温暖。我真想,一路走来,什么时候再住一住漏雨的房子;有时又不想住漏雨的房子,但破屋是家,即使雨滴声声,总有一种莫名的思绪,在叹息里惆怅。
父母一生没有住过像样的房子,那一代人早把苦难埋在深爱的荒丘里,看着万千气象,世事人非。我常记起那破屋的雨滴声声,似乎父母就在身边,我躲进父母温暖的怀里入眠。
【作者简介】陈一龙,武汉市新洲区仓埠街周铺初级中学教师,在教育战线工作36个年头,喜欢探究地域文化,偶读诗书,闲坐品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