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槐 汉槐

文/高迎春

　　汉槐，汉槐。你的花木皆呈金黄颜色，所以自古人们珍视你为“高贵象征”，尊称你为“国槐”。你玄荫耽耽，迎风雨雾霭，叶漏碎影，一树槐花千年香；你清流亹亹，承烈日严寒，枝插蓝天，年年槐豆鸟雀衔。你枝桠四展，高耸云天，以威武不屈的姿态，守望不老的岁月，历见古老黄河，樯橹风卷；阅知燕赵之地，英雄辈出。你的身躯，可着五六人合抱；你的空腹，可容四五人打牌。你盘根错节的树根，裸露在外，竟有四五米之高。你巍然屹立两千多年，无论谁走近你，都会被你的沧桑所震撼。

　　汉槐，汉槐。你的身后是一座土山。高约十米，绵延二十米。奇的是这山犹如夯筑，不生草木。民间传说，这土山旁，原本有一座庙，每位村妇进香，必用衣襟兜几捧黄土，倾洒于土山之上。日久天长，土山就愈来愈高了。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据说此山有土地神保护，每每土地公公显灵，就化作碗口粗细大青蛇，趴在土山之巅。蛇头如锅盖般大，蛇的脑门之上，长着红红的“王”字蛇冠。口中蛇信，半米多长，火苗般抖动，远远地就能听到嘶嘶作响。有了这神秘而吓人的传说，大人小孩，从不敢攀援土山，更无人敢动土山上的土。都说这山里面有洞，可以潜藏几十人。有胆大者用脚踹土山一侧，果然咚咚有回声。于是，有人怀疑里面藏着宝贝。可是，从没有人发现土山的洞口。在土山左侧，有一条通往村里的大道，路边似有小的土丘，土丘边也有一株槐树。人们都相信此槐由你身上掉落的槐莲豆而生，所以都称你们为“母子树”。汉槐，从你裸露的树根，可以想见两千年对土山的侵蚀之烈。此土山历经黄河决口淤积，雨水冲刷，依然保持这样的高度，足见原先是怎样的巍峨。

　　汉槐，汉槐。沿着你身左的道路北行不远，有个村庄叫“王马店”。于是，人们便以此村名字来称呼你，王马店汉槐的名称不胫而走。平原上的村落，大多东西向大街居多，而王马店却是南北向大街，呈长长地“工”字形。让人费解的是，八百多口人的村庄，竟然无一人姓王，更无一人姓马。民间传说，东汉时期，外戚篡权，刘秀逃亡，王莽派兵尾随追杀。刘秀逃至青州平原郡安县黄河沿下，人困马乏，见高高的土山旁，有一株根深叶茂的槐树，便将马栓至树下，倒头昏睡过去。追兵远远看到槐树旁的战马，知道刘秀在此。当来至土山近前，忽然狂风大作，天昏地暗，隐隐约约，见一条青龙般蟒蛇在半空摇头摆尾。追兵惊秫，惶惶然逃离而去。刘秀一觉醒来，见蟒蛇温顺盘在一侧，又见追兵远遁，知是青蛇救了自己。不由顺手捡起槐枝，在蛇头上写了一个“王”字。叹曰：“谢尔怜悯救命，朕封你在土山之巅，永世为王”。刘秀走后，化作大青蟒蛇的土地公公，不由哑然失笑。自古皇帝金口玉言，看来小神只能在此处占山为王了。明代永乐二年，张姓祖先由北京密云迁来此地，土地神特意托梦，告知土山皇帝封曰“王蟒巅”。张姓祖先，醒来记得梦中之事，但却把“王蟒巅”错意会成了“王马店”。

　　汉槐，汉槐。你立足的南侧，是一条沟渠。每逢夏季，雨水充沛，沟渠内便蓄满了水。芦苇葱葱郁郁，蛙声此起彼伏，沟渠因而充满生机。沟渠逶迤，围绕王马店村，与村西的龙王河相通。龙王河，原称夹河。据清代康熙十二年《吴桥县志》记载：“夹河在城东十五里，水中双虹并架，河流急湍，故称夹河”。又据清代光绪年版《宁津县志》记载：“谷家河在县北十八华里，其上游系吴桥之龙湾，故称龙湾河，亦称龙王沟”。建国后，1949年12月，苍南行署组织吴桥、宁津、东光三县，对龙王沟进行了治理扩建，河的源头改在吴桥老鸭张村南，从此龙王沟改称龙王河。多年以来，当地村民在沿龙王河附近，发现了新石器时期的石刀，石斧；汉代时期的陶罐，陶盆，陶瓦；春秋战国时期的青铜剑，古钱币。经沧州市文物部门确定，龙王河之北五百米处，有一座古城遗址。距河岸六百米处，有两座汉墓，汉墓直径五十米，封土约六、七米。汉代冢丘封土为覆斗形，冢顶略呈方形。多数高六米左右，少数高过十米。形如山丘的汉墓，无异于一座丰碑。冢顶封土，多烧烤之后夯筑，故而难生草木。汉槐，与你紧邻的土山，是否也是一座等级很高的汉墓呢？再就是发现的古城遗址距你不远，这一段土山，或许就是古城墙的遗迹。因为有了你的荫护，因为有了青蛇的传说，因而得以幸运保存至今。

　　汉槐，汉槐。传说你所在的土山附近有庙，不由让我想起“祃牙”这个词汇。古代军队出征，在驻扎的地方举行祭奠牙旗之礼，这种祭礼便叫做：祃牙。在诗经大雅《皇矣》中，有“是类是祃”的诗句。古人注曰：“礼，将征战，告天而祭谓之类，告以事类也。至所征伐之地，表而祭之谓之祃。祃者，马也。马者兵之首，故祭其先神也”。于是，终于明白，祃原来就是神者之马，就是王者之马。古代皇帝亲征，也要先祭奠马神。祭祀之礼，一般由朝中太常主持。太常是掌建邦之天地、神祇、人鬼之礼，吉凶宾军嘉礼以及玉帛钟鼓等威文物的官员，即唐虞的秩宗、周朝的宗伯、秦朝的奉常，位列汉朝九卿之首，地位十分崇高，兼管文化教育、陵县行政，也统辖博士和太学。朝中祭礼，分为五种：一曰吉礼，二曰嘉礼，三曰宾礼，四曰军礼，五曰凶礼。礼仪十分繁琐，以军礼来说，便有二十三道程序：“军礼，其仪二十有三。一、亲征类于上帝。二、宜于太社。三、告于太庙。四、祃于所征之地。五、軷于国门。六、告所过山川。七、宣露布。八、劳军将。九、讲武。十、田狩。十一、射宫。十二、观射。十三、遣将出征宜于太社。十四、遣将告太庙。十五、遣将告齐太公庙。十六、祀马祖。十七、享先牧。十八、祭马社。十九、祭马步。二十、合朔伐鼓。二十一、合朔诸州伐鼓。二十二、大傩。二十三、诸州县傩”。都说中国为礼仪之邦，由此可见一斑。汉槐，我推测，你身边的庙宇，是为祭祀马神的地方，庙殿就称作“王马殿”。民间自古便有“羊马年，好种田”的民谚，百姓进庙上香，带几捧自家田地里的土，祈求马神，地中嘉禾五谷丰登，既在情理之中了。吴桥，宁津，自古有祃姓存在，也佐证着附近必有“祃牙”祭祀之地。其地点，或许就在王马店。岁月流逝，庙殿已经倾倒在历史的烟尘之中，而“王马殿”作为地名 却遗留了下来，百姓只不过把“殿”字，误作为了“店”字。如此而已，如此而已。汉槐，你说对吧？

　　汉槐，汉槐。有一年夏天，浓云蔽日，突降暴雨，在田中勤耕的一家人，无处躲藏，电闪雷鸣中情急躲入槐树空腹之中。一家人仰望长天，发现云中闪电，被一条腾云驾雾的青龙蛇吞入口中。雨过天晴，避雨人家，将所观天象说与村中人。人们猜测，那条青龙蛇，就是土山的保护神。汉槐，这事只有你最清楚吧？汉槐，当地百姓为了保护你，曾取土筑台，将你裸露的树根掩盖好，将你枯裂的树干用铁圈箍起来，将你粗大的树枝用铁棍支架起来。可是，你如龙头般干枯的身躯，依旧轰然落地。如今，你只有半边身子屹立着了。汉槐，两千年风雨沧桑，莫非你不想再荫护这一座土山，不想再荫护这一方土地了么？汉槐，有人美誉你为“活化石”，有人美誉你为“活文物”，具有重要的生态科学价值，具有重要的历史文化价值，怎么就不更好的保护你呢？曾经写出十二卷本《宁津县志》，十二卷本《东光县志》的吴浔源，晚年迁居吴桥县城。可惜，他不知道何庄乡王马店有你这样一株参天古槐。否则，他一定会用妙笔，将你写入《吴桥县志》。汉槐，你与宁津相衙镇朱道口村的两株汉酸枣树隔河相望，有这样两株同龄的树木与你为伴，你一定会感到不寂寞吧？但愿你们风雨同行，为两处风水宝地，留一树独特，留一树珍奇， 留一树蒙蒙碧烟叶，留一树袅袅黄花枝。

作者简介:高迎春，中国散文家协会会会员，德州市政协文史专员，德州市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德州市第一批“文化之星”，宁津县作家协会副主席，宁津县收藏协会副主席，宁津县郭澄清文学研究会秘书长，宁津县蟋蟀协会副会长 宁津县青年文学联合会特约顾问，《宁津古树风情》执行 主编，《宁津文艺》编委，《宁津文苑》编委，中财论坛文化创新版主。文学作品连续三届被评为“鬲津文艺奖”，至今已出版六部散文集， 一部文学评论集，一部书信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