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也没有想到
——悠悠粽香寄哀思
文/郑丽萍
无知的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端午问候是不能说快乐的。
端午节的由来源于自然天象崇拜,是由上古时代祭龙演变而来的节日。后来,端午节的意义逐渐以纪念爱国诗人屈原为主要内容。屈原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他的爱国情怀和文学成就感动后人。此外,端午节还有纪念春秋时代晋国忠臣介子推,吴国大将伍子胥,会稽孝女曹娥等说法。
无论翻开历史的哪一页都没有后人快乐的理由。我理解了“一岁一端午,一年一安康”。
今年端午,依旧是家家户户艾草高挂,香包藏身,茶蛋满盆,粽香飘逸。可我的亲娘不在,好多好多画面一下子把我严严实实包裹了起来,怎么也挣扎不出来。
人们把五月称“毒月”,之所以毒就是一年当中最热最烦最难耐的日子。一九六二年正是国家最困难时期,一般人都备受煎熬,十月怀胎的娘在那年的五月有多难?我不敢去想。
娘一次一次告诉我:那年一进五月,走到那呀都是浓浓的粽叶香。我嗅着忙着,突然发现没有粽香味的时候,肚子里的娃就起劲地捣乱。娘突然明白,肚子里的娃是喜欢上了粽叶香。安抚不了娃,就悄悄告诉婆婆。你奶奶心疼我,拿出家里的积蓄,买红枣、买黄米、搓线绳、到村外的芦苇地里摘粽叶,连夜包起了二十个粽子。
看着灶台上那一锅煮好的粽子,一家人推来搡去谁都不舍得品尝。娘硬是掰开爷爷、奶奶、爹的手掌,把粽子一个一个放进他们的手掌心,不等他们解开线绳,娘急忙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剩下的十六个粽子,毋庸置疑,家人谁都不舍得再吃,娘瞅着那十六个粽子不知该放在何处。我坚信,当时如果有人用十六个金元宝来换,娘也一定不会动心。因为,她的娃只喜欢这悠悠粽叶香。
娘提着十六个粽子在偌大的院子里打转转,从室内到室外,从上院到下院,无论放到哪里都不安全。思来想去,娘最后把粽子放在一个竹篮子里,用一根长长的木棒挑起篮子的把手,把木棒两端横跨在地窖口,那装着粽子的篮子就腾空吊在了凉冰冰的地窖里。娘还是放心不下,围着地窖口打转转,怕外人看见,又怕猫猫狗狗来捣乱。最后把一口和地窖口直径一样大的铁锅倒着扣在了地窖口上,娘的那颗忐忑的心才算安稳地被那口铁锅兜了起来,也算给肚子里的那个淘气娃有了交代。
娘一遍一遍地给我讲:你在娘肚子里那个折腾啊,没想到小小的娃在肚子里就和我展开拉锯战。我当时在离家不远的村口供销社上班,娃嗅不到粽叶香就开始折腾。我实在受不了啦,就回家搬开大铁锅,从粽子里扒拉来扒拉去,选出那最小的一个,先捧在手里嗅一嗅,慢慢地剥开那两片粽叶,轻轻地咬上一小口,娃就消停一会儿,我就能做做活儿。再轻轻地吃上一口,再去忙活一阵子。一个粽子不知要嗅多少次吃多少口,似乎粽叶的两头,这头是娘的口,那头是我娃的小嘴巴,我和娃娃被糯软香甜的黄米团拉拽来拉拽去,娘吃一吃,娃歇一歇;娃嗅一嗅,娘忙一忙。有时娘还想哄哄肚子里的娃,稍稍嗅一嗅,悄悄等一等,但娃从不迷糊,当即就会用脚丫子或者小拳头给娘提醒。为娘的那忍心让娃在肚子里头不开心,赶紧再小心翼翼吃上那么一小口。六十多年过去了,至今想起来呀,粽子的香甜就数当年的味道正。你说奇怪不奇怪,篮子里那十六个粽子刚刚吃完,我的娃在端午的第二天就急急忙忙跑来报到。
娘讲过无数遍,我没有听够。似乎我来人世间的嗅觉就是那粽叶香打开的。真的奇怪,我从小到大特别喜欢吃粽子,这就是天生的喜欢吧。不论是江米蜜枣还是黄米红枣,不论是张家姨姨包的还是李家叔叔送的,我全都喜欢。娘义不容辞也成了包粽子的高手。每年都要包百来十个,亲朋好友都要分享,但更多的是留给我们吃。每年我的生日大餐,粽子也就成了主角,有娘味道的生日啊别提有多美好。
娘陪着我一年又一年的往前走。不记得从何时起,娘手里的粽香夹杂了几缕烟草味。因为,娘老啦,儿女都各自成家,一进五月的忙碌啊越发停不下来。五个儿女一家一包,亲戚朋友从来不能落下。娘一盆一盆地包,一锅一锅地煮,一包一包地送。仅那一锅煮下来,就得五六个小时。白天一家人的饭菜不能耽误,娘就连夜煮,实在困得慌,就抽上一支烟,打个盹,再包、再煮、再分。娘从来不舍得喊我们帮忙,也不教我们包粽子的手艺,娘总是这样说,有娘在你们没有必要受这份苦。
儿女们各忙各的,一开始是娘打包好放在爹的手里,爹坐车一家一家去送。后来是娘打电话通知我们,不论是电话通知还是老爹送来,到口的粽子总是不冷不热,黏黏糊糊,开吃正好。我知道,娘和爹是算计好了包的时间,煮的时间,路上的时间,和我们吃饭的时间的。
就这样,爹在放下粽子返回的时候,总不忘说一句:明天是俺孩的生日,生日快乐。
就这样,娘在放下电话的时候,总不忘说一句:明天是俺孩的生日,生日快乐。
就这样,我幸福得竟忘记了岁月。
我五十岁的时候娘病倒了,也就失去了那份浓浓的福分。突然醒悟,五十年前那十六个粽子证明的不仅仅是我爱吃粽子啊,娘也一定喜欢。
每年的五月一到,我就大店小店地跑。一开始是买超市速冻的粽子,娘坐在窗台前望着我回来,嗅着那粽叶香就笑个不停,但总得等那么几分钟上锅热好。后来,我不忍心让娘等待,就大街小巷地打问,只要有刚出锅的粽子,我就大跑小跑往家赶,推开门直接放在娘面前,让娘嗅一嗅,大口大口去品尝。后来,粽子成了娘日常的美食,我们隔三差五给娘买,南方那有肉的、有玫瑰的粽子,北方那红枣的、芝麻的、蜜枣的、黑米的、江米的、黄米的、长方体的、多棱形的······每每换一种口味,娘总要夸夸,如今的时代真好,想吃啥有啥。还总不忘把第一口的粽子送给老爹品尝。望着老爹老娘满嘴的粽香荡漾起来的笑容,我幸福得竟忘记了后来。
今年的端午,又逢龙年,也是娘的本命年,可我不再是以前的自己,拒绝了满街的粽叶香,我也关闭了对粽香的各种渴求。自己深怕再去想念那粽叶香,娘又得走进厨房去包、去煮、去数、去送;又得吸几口烟打起精神,连夜再包、再煮、再数、再送。
唉!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儿的生日娘的难日,我还能给娘做些什么?还是买几个粽子吧,买十六个,不,买二十个吧,摆在娘的照片前,让娘嗅一嗅也好。
我轻轻地点燃一炷香火,静静地望着那一缕袅袅青烟,仿佛看到,悠悠粽香的这头是我,那头就是我的亲娘。
如此这般,我怎么也没有想到!
作者简介:郑丽萍,山西阳泉人,长期从事教育教学管理,已退休,小学高级教师,擅长散文创作,作品散见于国家、省、市刊物和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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