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光之烛》
文:陈慧飞
自从有了父亲节,我们又多了一个缅怀父亲的日子。
六月的雨一直淅淅沥沥,如父亲腾云驾雾,乘雨归来的时候。我们聚在一起,给父亲酙一杯清茶,加一双碗筷,父亲就这样回到我们身边,其乐融融。
我们聊父亲,聊生于斯,长于斯的桃花湖。
-----题记

那年,我三岁多。父亲带我们租住在杨泗村的村路口。村边有条蜿蜒的小溪,青山暮暮,溪水涟涟,父亲躺在床上教我读毛泽东的《沁园春.雪》。妹妹睡在摇里,我一边摇一边读,由于用力过猛,把妹妹从摇篮里翻了出来。以为父亲会责骂我,吓到躲到一边。父亲从床上跳下来,搂着被惊吓到的妹妹,一边抚摸一边安慰,父亲的柔情,从此把记忆的种子深埋我的脑海。
那时,母亲没有工作,父亲微不足道的工资是我们的生活来源,可我们的生活物资从不匮乏。桃花湖以竹海和杉树为植被,母亲便上山拔笋、种菜,挥锄种风种雨种清秋;父亲则上山下井追星赶月,夜色中摸牛蛙或钓鱼归来,哨声与靴声汇织成一首响彻天籁的交响曲,带给我们的是一夜“鱼龙舞”的欢乐。
后来,为了满足我们读书的条件,母亲带我们回了银城。我们在桃花湖的山脉与银城的资水边徜徉,忘记了父亲陪我们坐在摇摇晃晃的大货车上,穿行在108道山路弯弯奔向祖屋时所充满的惆怅。父亲寄翼于我多读唐宋诗词,却又鞭长莫及。
兜兜转转,山重水复。完小时,我们又回到桃花湖。自从我上了初中,父亲便抓我和弟弟的汉墨。父亲从井下一线改做通风,劳动强度少了很多,一有时间,就开始写作。在武钢时,父亲就有一个文学梦想:成为楚天作家。除此,还要兼顾着教育子女的责任。他经常到办公室拿来废报纸,带领我和弟弟一起练毛笔字。
我家就在桃花湖的源头,当时叫桃花江水库。春讯的时候,河床里长满了水,山城的夜,总是那么静谧而安详。寥寥几排倚山而立的白墙黛瓦平房镶嵌在桃花湖边上,昏暗的灯光被波光粼粼的湖水搅得星星点点,父亲吸一口烟后,便在报纸上一气呵成地写下了半版汉墨。
弟弟是家里唯一的“王子”却在父亲那里从没有受到过王子的待遇。刚开始,父亲买了几本方格薄回来,要我和弟弟每天至少完成两页。我经常在下课时间去完成,弟弟因为玩伴多,总是拖欠。父亲声色俱厉地警告弟弟,弟弟依然如故,最后,父亲拿着一把竹条把弟弟追得满河床跑,并逮回来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弟弟才踏踏实实地练起字来。如今,弟弟除了琴棋书画,小楷书的门生比比皆是。
我的汉字,除受益于父亲的督导,还为我踏入社会奠定了良好的技能。而受益最深的,除了弟弟,还有我们家的灏儿。他是弟弟的儿子,父亲把他从小带在身边,除学会了钢琴演奏,还练就了书画和书法。六十多岁的父亲言传身教,用曾经教我们的那套继续教灏儿,却少了对弟弟曾经的那般苛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有了写日记的习惯。无论白天多忙,晚上,趁我们安宿之后,他会点一支草烟,一支蜡烛坐在方桌边用一个厚实的小笔记本在上面唦唦地写着。
初二暑假,我好奇地爬上父母卧室的小阁楼上,阁楼很小,人字屋棱下的一个尖形空间上面铺满了隔层的木板。我将一支蜡烛点燃,发现了盛放在小竹萝里父亲收藏的线装版《红楼梦》。于是坐在阁楼上用蜡烛照亮烟黄的书页悄悄的读了起来。为了不让家人发现,我读了一个时辰后又放回原处,却发现了父亲写满了日记的好几个本子。那时,我对父亲究竟写了些什么并不感兴趣,日复一日地爱上的是我一边读一边揣摩的繁体《红楼梦》;也因此,激励了我高中毕业后写下了第一篇短小说《心灵深处的旋律》。虽然没有发表,却成就了我未来追求的文学梦。
当2014年7月我的处女作《桃花深处有人家》中篇小说出版后,父亲格外高兴。在家人一起庆祝的宴席上,从不喝酒的父亲激动地举杯要我了解生活,潜心写作,完成他的夙愿。父亲的拳拳之心,殷殷期盼,我一直铭记在心。
父亲虽然放弃了文学,却依然拾起书法。他写下的宣纸以及没写完的宣纸置于书架顶上,烟黄而厚重,成为我余生仰望的风景,存留于我的脑海,激励着我延续父亲的梦想。
生命如一支蜡烛,父亲照亮了我们,也照亮了他的子孙。今夜,我们将新时代的蜡烛点燃,照亮父亲来去的路上。在时光的隧道里,在生命的征途上,长路漫漫,但坚信我们彼此安好,前途光明!
2024.6.16写于父亲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