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里的怀念

秦鹏程

今天是父亲节，一想到“父亲”二字，禁不住浮想连篇：1986年10月18日，那是我参加工作的第二年深秋。“父亲”您因患胰腺癌匆忙辞世，已经走了38年了！此事至今历历在目，就像发生在昨天。

此刻，写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一月、两月，一年、两年的事情了。每当想起您来，在您病重住院的最后日子，我不仅未能花上一分钱来向您尽份孝心，反而让您为我的终身大事未竟遗恨终生,让我时常坐卧不安。耳边常回想起刘和刚《父亲》这首歌：“想想你的背景，我感受到了坚韧。抚摸你的双手，我摸到了艰辛。不知不觉你鬓角露出了白发，不声不响你眼角上添了皱纹。我的老父亲，我最疼爱的人，人间的甘甜有十分，你只尝了三分……。”

对您的内疚和痛心，使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常常产生想为您写点什么的冲动，不知为什么，几次想拿起笔来，无尽的哀思和终生遗憾一齐袭来，使我欲说还休，笔杆总是不听使唤，泪水打湿了稿纸，一次又一次的搁下笔来。

您在世时所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都历历在目。

早起晚睡的人

父亲，您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普通农民。在家里，您是一个八口之家的家长，上有体弱多病的老母亲，下有四子一女在上学，全靠您一人挣工分养家。在外，您是村里第六小队长，您为人正直、办事认真，深得群众拥护和支持，在生产队队长这一位置上，您一干就是几十年。最后因年事已高，辞去队长，群众又选您当会计，临终还担任着生产队会计。您少年时代曾经上过私塾，深知文化可以改变命运。常常给我们讲古代匡衡凿壁借光读书等名人读书故事，并用颜真卿“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的诗句来激发我们。自己一旦有空，就读书看报，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播下读书的种子。因为子女多且都在上学，家里劳力少，尽管您和母亲使尽了浑身解数，每天忙里忙外，两眼一睁，忙到熄灯，院子里喂着牛、养着羊，养着猪……，可全家一直仍在缺工分，缺粮。为了不使我们兄弟姊妹挨饿，您和母亲不惜卖掉了姥姥陪送的八仙桌！为了不耽误我们上学，您和母亲每天再苦再累，也不让我们搭把手，帮帮忙，有时您正坐在椅子上吃着饭，就累得睡着了。为了让我们安心读书，您一再鼓励我们“只要你们愿意上学，我和你娘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们，直到你们不愿念了为止。”因而，我们兄弟姊妹都初中毕业，我和大哥还考取中专，成为村里屈指可数的吃“皇粮”的人！

在他人眼里，您乐于助人，为人和蔼宽厚，颇有侠义心肠。街坊邻居的红白喜事、丧亡嫁娶、家族间夫妻不睦、婆媳不和的调解件件落不下您。我们兄弟姐妹一天天长大了，变高了，不经意间，而您却变矮了，笔直的腰板不知什么时候弯曲了。

卖茄子

1977年的一个夏天。听人说，离家百余里外的肥城县石横公社查庄煤矿茄子供不应求。于是，父亲在一个雨后的过午，悄悄地喊上我，拉着地排车，来到梁山县班鸠店公社的黄店村，仅花3元钱就买了满满一地排车上好的茄子，父亲驾辕子，我拉长套，星夜赶路。路上，饿了，就啃口带的干粮；困了，就撑开车杆，趴在车上打个盹。没有走到半路，鞋子便磨破了，一迈步，脚板硌得生痛。不知不觉，血，一滴滴洒在地上，我们也不敢“哼”一声，生怕别人发现。只能忍痛抓紧赶路。父亲怕我年轻不经累，下大坡子时，父亲就让我坐在地排车上，借助惯性，扬起车杆，紧跑两步，让车滑出好远！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刚放亮，终于来到肥城市高余煤矿。

刚下夜班的工人，见来了一车鲜嫩的茄子，眼里放光，不知谁喊了一声，大家争先恐后地围上来，不一会功夫，茄子就被抢光了。父亲把钱放在地上的手帕上，，一分一角地数，不多不少整整24.5元，足够当时一个工人一月的工资。

送寒衣

1984年10月4日下午，在山东省济宁供销学校读书的我，正在济宁市郊区李营供销社实习。这天，天气突变，北风刮得门外的树干呜呜直响，冻得我瑟瑟发抖，心想:这时,要是有人给我送件绒衣多好啊!正在这时，班主任打来电话，说，我父亲给我送寒衣来了，让我到学校大门口去拿。听到这消息，我又惊又喜，我借上别人的自行车飞快地来到学校，见父亲气喘嘘嘘，正在用手帕擦着满头大汗，坐在学校门口传达室门外台阶上休息，旁边停放着那辆您骑了几十年，除了铃铛不响，车子浑身上下都响的大金鹿牌自行车。此时，突然一种力量涌入脑海：

“哦，是什么力量支撑，让时年57岁的您，一日骑行240多里从老家赶来学校？作为靠地里刨食吃的农民家庭，我每月二十元的学费，已经压弯了您的腰，我毕业参加工作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每月工资存起来，等攒够了钱，给您买一辆新大金鹿！

左上是作者

诀别

1986年9月5日，那是我参加工作的第二年，在县委招待所碰巧与族兄承平相遇。他告诉我：“俺大爷（我父亲）病了。

我一听，一时还不相信：“半月前父亲还骑自行车来平阴，怎么会突然病了？”

带着满腹疑问，我立马请假赶往老家。当我赶回老家时，在外工作的大哥也回来了。见父亲坐在八仙桌上首与家人啦呱，我赶紧上前搭话问候。父亲说，“没有大问题，可能是干活累的，过几天就好了！”

当医生的大哥见父亲脸色发黄，顿感不妙，家人商议决定大哥和我陪同父亲去县医院看病。第二天，经县医院检查，医生建议去上级医院进一步确诊。我们不敢耽搁，9月7日去了省立医院检查，第二天，结果出来了：胰腺癌晚期！

我和大哥一时惊呆了！大哥立即找在省立医院的同学帮忙，看能否立马做手术治疗？他同学回复，眼下没有床位，让回家等手术通知。见此，大哥趁机带父亲去大观园照像来安慰他。

在回家治疗等候的日子，我当时正赶上领导安排我参加一起重大案件调查。您为了不耽误我的工作，一直让家人瞒着我，一再让人捎信，说身体没有大碍。1986年10月18日，是您诀别家人的那一天。59岁的您因患胰腺癌，在与病魔搏斗了40个日日夜夜后，已是油残灯尽。一家人守候都守在您床前。这时，不知内情的我，也刚忙完公务，拿着跑遍县城才买到的二斤干涩点心，骑车连续奔波70里山路赶回家中。此时，父亲已到弥留之际，只是瞪大眼睛含着泪水四处打量，似乎在寻找什么，最后，一双大眼死死的盯着我，在想说什么，可您喉咙里再也无力发出一丝声音。只是半张着嘴、眼睛直盯着天花板，久久合不上眼。我泪如泉涌：啊，父亲，您坐起来吃块点心吧，快点养息好身体。您不是多次说，要亲自为我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吗……不知什么时候，手中的点心“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大家看明白了您的心事：操了一辈子的心，曾经为街坊邻居主持过无数次婚礼的您，轮到您小儿子了，您却再也等不到这一天了！

见此，大哥带领二哥、四哥连忙跪下：“爹，您放心走吧，俺兄弟的婚事我们替您办！”听完这句话，您终于闭上了眼。

父亲，一年后我结婚时，县纪委领导见我一人在外工作，无依无靠。于是，书记亲自主持召开纪委专门会议，研究部署我的婚事，并带领全体工作人员，为我忙前跑后，在县委三楼会议室为我们夫妻举办了隆重婚礼。

县委楼上举办婚礼，真希罕！

这在平阴县恐怕还是破天荒第一次！

此刻，我想起了父亲，想到了陆游的《示儿》这首诗：“死去原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二O二四年六月十六日

作者简介：秦鹏程，中共党员，大学文化，济南市作协会员，山东省散文协会会员。文章散见《中国纪检监察》《金融时报》《支部生活》《济南日报》“学习强国”山东平台，齐鲁晚报 齐鲁壹点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