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衣服父亲的衣服
文/凌须斌
母亲从家里打来电话说,父亲鼻子出血很厉害,用棉花塞都塞不住。那会儿正是初冬的一天,清早刚刚放亮,我立即从床上跳起,赶紧驾车向家里疾驰而去。送父亲到医院急诊处理、观察,等天大亮,父亲的鼻子不再出血,病情稳定后,大夫说问题不大,可以回去,我又开车拉上父亲回家了。
车到家门口,我打开车门,父亲挪动着身体下了车。此时我突然发现父亲全身的装束:上身穿着半长的土黄色条绒休闲服,下身穿着咖啡色西长裤,脚蹬一双棕色轻便旅游皮鞋。我的心里,猛然一阵颤抖。从上到下,父亲的这一身衣着全是我穿过的旧物啊!我搀扶着蹒跚的父亲,眼睛已不知觉模糊了。
注意父亲的穿着是在他退休以后。那时,父亲、母亲经常帮我做家务,特别是我儿子出生以后,父母来家中就更勤了。我穿旧的衣服和鞋,要不随意扔掉了,要不就一古脑儿交给门口那些吆喝着用旧衣服换塑料盆、凳子等的小商贩了。我的这些举动没有逃过母亲的双眼。她有一次发现,我的一堆旧衣服不知怎么不见了,就问了我,我告诉母亲用它们换了一个塑料盆。母亲、父亲心疼地说,那么多衣服换了一个盆,太可惜了!
从那以后,我发现,只要我的有些衣裤和鞋子旧了,而且有一阵子不穿了,母亲、父亲就知道我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把它们扔掉或者换掉,他们也不跟我讲,就悄悄把它们拿走了。这些旧衣服、旧鞋用不了多久,我就看到它们都穿到了父亲身上。我也一次又一次跟母亲、父亲讲过,都是些旧衣服、旧鞋,要它们干啥呢?别再拿回去了,别再穿了,也不缺这些啊。一次又一次的劝说根本没有收效。
多年来,我的旧衣服、旧裤子、旧鞋子早早就被母亲拾掇拿走了。我也就常常看到父亲有一天穿着我的旧T恤,有一天又穿着我的旧外套……一年四季好像就没有断过。穿着我的那些旧衣服,父亲丝毫没有旧衣服的感觉,好像刚从商场上买回来的新衣服一样,脸上洋溢着微笑。多少次,我一再说了也不管用,索性沉默。我知道,几十年了,父亲、母亲养成的勤俭节约的习惯一朝一夕是没法改变的。就像父亲一直乐此不彼做的那些事——孙辈们吃饭时掉在桌子上的饭粒、馒头渣,总要捡起来吃掉;剩菜、剩饭几乎没有倒掉过,总要干干净净消灭光;有小灯绝不开大灯,电视一打开灯就习惯性地随手关掉了。
实际上,在父亲退休之前,我们兄弟姊妹几个早已工作,有的已成家立业,父亲收入也不错又稳定,家中已没有什么负担,父亲完全有条件改善自己的穿着。更何况我们兄弟姊妹几个不论出差、休假,抑或逢年过节总要给父亲、母亲买上几件新衣服。每当他们拿到我们带回来或买回来的新衣服时,高兴之余总要唠叨两句,买这衣服要花多少钱?买这么贵的衣服干啥?年纪都老了,有几件衣服穿就行了,要那么多衣服做什么?对新衣服,父亲、母亲也就逢年过节穿一下,过一两天也就收起来了,有时一放就是好几年。父亲、母亲家里的柜子和箱子早都放满了。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没有穿过多少新衣服。父亲工作时穿得最多的就是俗称四十八道杠杠的石油工人工棉服、两三件灰色和蓝色的中山装、一件呢子短大衣、以及一件老式的皮夹克,几十年就这么过来了。父亲一件专门用来修车时穿的工衣裤,上面不知道由母亲打了多少补丁。
我们家兄弟姊妹较多,尽管如此,父亲、母亲总是想方设法,每年一定要给我们添置上几身新衣服。尤其是回老家休假,总是要给我们背上几大包衣服。可父亲、母亲每每总是忘了自己。看着我们穿上新衣服时的快乐样子,父亲、母亲心中那种由衷的喜悦,是一点也掩饰不住的。
送父亲去医院看病的那天中午,我下班后又回家去看父亲。看到精神稍好一点、依然穿着我的衣服的父亲,又在忙不迭地照看孙儿们,我静默无语。心中默默地想着,我的衣服,父亲的衣服……
作者简介:凌须斌,江苏镇江人。中国诗歌学会、散文学会、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中国石油作协常务理事,张家界国际旅游诗歌协会理事,南华大学衡湘文化研究所研究员。出版专著多部。主编文集、诗选、诗评多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