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半瓶老酒
鲁海
书架上半瓶老酒,一个极普通的海篮色瓷瓶,四年多了,一直珍藏着。我试图避开它的眼睛,但是,半瓶老酒几乎每天都注视着我,仿佛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却欲言又止。隔段时间,我就拿出来轻轻擦拭一下上边的灰尘。然后,像把玩一件珍贵的古董,细心地打量、思考,着它出神。有时候,情不自禁地打开盖子闻一闻,一缕浓浓的醇香扑面而来。不错,还是那个老味,清纯甘烈,一点儿都没变。
聊城农校1981级茌平籍有八位同学。希森,不幸早逝。其余几位,包括风彩同学,常常忙里偷闲小聚一下。2019年8月的一天,和往常一样几位同学相约小酌。
同学聚会,家长里短,闲话桑麻,无拘无束。无论酒菜每每酣畅淋漓,一醉方休。我们的聚会是随机的,不定期,不定点,不定宾主,觉得是时候了,一吆喝就成,往往是抢着买单。
那次小聚,气氛照样愉悦,所及话题虽是老生常谈,却也津津有味。那天,长义情绪尤其积极,幽默风趣,谈笑风生。他还特意向大家介绍了他带去的那瓶老白酒。这是瓶高度窖酒,海蓝色瓷瓶上没有一个字,但是酒香纯正,回味悠长。只是度数偏高,只喝下半瓶,相约下次再用。
那时候,长义是县里的文化局长,是文化人。文化人语言丰富,话题广泛,海阔天空。
论生活。长义那年53岁,年轻潇洒,精神饱满。他能吃,能喝,能抽烟,能干活。长义原来是不抽烟的,不知何时学会了抽烟,而且烟瘾十足。长义的酒量也蛮可以,一瓶白酒不在话下。我觉得,他的烟和酒兴许是文学创作的需要吧,李白斗酒诗百篇嘛。他喜欢游山玩水,喜欢在氤氲的山水之间探寻文字的秘密。他也喜欢安静和孤独,常常一个人独自走进自然,去寻找创作灵感。
讲创作。在文学创作上,长义功底深厚,硕果累累,赫赫有名。但是,他依然笔耕不辍,雄心勃勃,立志成就一番事业。他说,倘若能够在某某出版社发行一本个人专辑,此生足以。可惜他的愿望被上帝给抹杀,永远也无法实现了。
长义在文学方面给予我充分的肯定和诚恳的建议,包括读什么书,说什么话等等。我知道,他是鼓舞我的勇气,以便树立信心,同时也是诚意地指导。他说,一般作者往往是把所有问题都告诉读者,唯恐人家不明白。我慢慢理解,他说的大概就是所谓的留白吧。他还有意识地在《烛光》登载我的作文,以不同形式有意识地鼓励。
谈爱好。除了文学创作,后来的长义还特别钟爱书法,那种带着他硬笔书法特点的作品,他说这叫“文人体”。我不懂书法,看不明白,只是觉得“文人体”彰显出他的个性,潇洒娴熟,风流倜傥。当然他也喜欢以文会友,考古溯源等等。
悟仕途。他似乎红尘看破,对官场他感到厌倦和疲惫,甚至流露出辞职的想法。在这个环节上,我们明确告诫他此举甚为不妥。
于家庭。他特别热爱他幸福的家,他以一颗拳拳之心,尽心尽力照料好老娘,尽到一个儿子应有的责任。他特别喜爱他的外孙,把外孙挂在嘴边,记在心上,写进文章里,并且,专门给孩子写了本《这小子》那外孙也是讨人喜欢,与姥爷最和脾气,形影不离。
谁知,仅仅一个月后,农历的八月初五,长义竟意外离世,令人痛心疾首。那天的聚会,成了我们最后的午餐,那天的老酒居然成了我们的诀别酒。半瓶老酒也成了永恒的纪念。
九位同学,两位已去。其他或为孩子,或为家庭,或为生活,侨居他乡,广州、济南、湖州,聚少离多,天各一方。小城,只有我和传玉,还有书架上那半瓶孤独的老酒默默留守,春去秋来,花开花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