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之子薛超的返乡探索
文/高伟
佛说:人的一生只为返乡!
2016年末,那个千山冰寒,万径踪无的隆冬,薛超拖家带口回家过年,山乡村野满目的苍凉衰败,让他决定从此归乡。带着老婆孩子、身体灵魂一起,把自己的发展交付给乡村。这一年,他才二十五岁。
当时,或许是一念间的青春冲动,在时代大势的浪潮中逆流,做了一个孤勇者。但无论如何,薛超把这份迅速形成的决定长久地坚持了下来,并形成了巨大的原力。至今,已是第七个年头!
薛超的老家,在洛水支流麻坪河的深处,一个V字形的版图,以两条大的山谷为核心,枝杈状散布着些许溪谷,三三两两的砖石土木构成的民宅依山傍水,一弯弯一缕缕的谷底梯田种着作物和药材。在这里,一头向北可望崔嵬的华山,一头向南可望形秀的商山,黄河流域与长江流域交织的秦岭腹地之中。从这里向北,是金城千里天府之国的关中平原;从此处往东,是群雄逐鹿定鼎天下的中原大地。
在中国城市化浪潮的这二十年间,薛超的故乡洛南陈台村如所有偏远的小山村一样,归于沉寂。无数的人凭着务工、求学走出了大山,在更广阔的世界里扎下了根,家乡变故乡,故乡变异乡。教育、医疗,灯红酒绿的都市霓虹,在相当的周期里碾压绿水青山田原陌野。人们在城乡之间撕扯,感慨融不进的城市,回不去的乡村,数千年的农耕文明,在浩浩荡荡的时代大势下,迅速归于瓦解,亟待找到新的出路!
总有人会义无反顾地站出来,直面时代!
薛超的故事,有四个维度:陈台、七间房、原乡记忆、乡土中国。某种程度上,在另一个倒置的顺序上,乡土中国的所有的实践,他都希望以原乡记忆为源点,从七间房开始,在陈台实践、打样,铺陈开来。
原乡记忆是薛超的短视频号名,所有关于乡村的那些乡愁、思考、人与故事,都在其中娓娓道来,浓化不开,那是属于他的精神世界;七间房是薛超的创作基地,也极有可能是生发未来故事的地方,一宅一院,数亩薄田,千顷荒野,万山层峦;陈台是薛超的故地村名,也是现在他任职村支书的行政地域,三百多户,八百余人,基本都是三八九九六一部队,严重的空心,好在,他在逆行。如果我们去尝试做一个归纳总结,可以这样讲:陈台是中国城乡二元过程中一个极具典型的没落乡村的代表!
薛超的逆行是何其之大不易。回到乡村,其实是一场修罗场。并不是很多报道中或者很多人想象中的诗与远方,一如旅游是从自己活腻的地方去别人活腻的地方,无非是个表面的、短暂的新鲜感而已。但薛超是最初就知道这些,而勇敢前往的,或许那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悲壮与勇敢,都符合薛超骨子里的情怀和坚韧,因为那是他的血地,因为他的情怀与抱负如乌鸡一样乌到了骨头里。他的不断折腾、不断经历、不断觉知、不断坚守,到了今天,七年过去,似乎依然没有大的改观。但今天这个浮躁的世界,恰恰需要的是这样缓缓流淌的节奏,一切都来得及,慢慢来,咬定青山不放松向下扎根的实实在在。
这些年里走了很多弯路,但这又是必须的尝试与探寻。人生的曲线崎岖蜿蜒,没有丧气没有回头,那就会生发出愈发的坚定和勇毅。顺着他老家的省道,刀削斧劈、曲折崔嵬,但一直前行,可以仰望华岳仙掌,可以抵达一望无际的大平原。这条路很难走,但无限风光在终局!
回到村里的薛超,陆陆续续种过药材、养过土鸡,开过网店,当过村官,小小的舞台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角色。后来,用一部手机开始了短视频之路,从记录自己的父亲、爷爷,逐渐蔓延到推广陈台村、麻坪镇、洛南县、商洛市,乃至整个乡土中国的回望与思考。他没有台词,随手拍,随口说,那些有关故乡的人与事就那么自然地汩汩流淌出来,无意之中创造了视频文学,感染了万千人心中的乡愁眷恋!
乡村,鼎沸人声的记忆仿佛已经去远了许久。乡土中国,不仅仅是自然的风貌留存,更在人。唯有人在,各个龄段的人都在,形成一个生产生活生命的生态,形成一个有序有机的小型聚落社会,产生出属于这一方水土的人文、风物、故事、产业、生活方式,乡土中国才会是真实和鲜活的。那不应该是一个人的孤勇者之悲壮,他擎起的是希望的火把!
薛超现在是个一百万粉丝的网红了,也拿到了省市县镇各种荣誉无数了。但我知道,他所笃定追求得是长红,是家乡也能网红、长红。这才有长久且普遍的意义! 2024年5月12号,我与画家姜晓文、企业家赵剑超应邀同去陈台参加原乡记忆首届乡村发展论坛。前往的人纷至沓来,不同的领域不同的年龄,都动情于薛超一个人的故事,从而了解了陈台的过去故事,现在状况,也简要的展望了陈台未来的可能。那天临时讲话,我肺腑几句:“天大地大情怀最大,恩重情重故乡最重。乡村有所有中国人的根,也有美丽中国和共同富裕的未来。那天陈台村的风很大,我开玩笑说,陈台村风很好,水很好,风水很好。但是路不好,不过鲁迅说过,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有了路”。陈台村的路,在薛超那年回来的时候,命运的齿轮就已经开始转动。
今天的中国并不缺高大上的场面事,缺深入一线扎根乡野的实在人、实在事,小而美、美而特。我们更需要思考的是今天的乡村到底应该怎么去改变?政府的政策,主管的部门,包抓的单位,帮扶的企业,返乡的个人,留守的村民,社会的资源,所有这些力量如何在市场化和非市场化之间找到适合一地一村的道路?除去零零散散的各方资金、定向用途,修路架桥、刷墙改厕、绿化亮化等之外,还能做什么真正在地性、长期化、市场力的产业?这是必须思考清楚、回答出来、建设落地的事情!
绝不仅仅是肤浅的拍个照、打个卡,自称个文旅、自宣个网红、自定是产业就能带动地方发展了。系统施策,而非点穴式的轻描淡写点子思维。本地的资源与外部的市场,这之间的共性匹配,才是发展的有效路径。才是渔而非鱼!
秦岭,中国最独特而开明的一方山,统领黄河长江,提携南方北方,它所拥有的四季,是城市化愈加深重之后逆城市化的较好载体,它山新晴方好的春天,葳蕤花同叶的夏天,漫山起红霞的秋天,千山鸟飞绝的冬天,是多少人可以驻足短栖的诗与远方。而这些在洛南陈台皆可见!
沧海横流的薛超,历经数年,也早已是轻舟碧波,风浪可平,往后的道阻且长,尽皆巍巍可期。愿他能推陈出新,水路毕陈,高台平阔,直瞰青云!
注:本文转载于个人公众号《无拙庄》
作者简介:高伟,号无拙庄主,战略学者,产城专家。
公历二零二四年六月七日撰写于西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