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光辉 画
影子
伞，是没有用的
我的影子
打湿了一块土地
在一片绝肓的黑夜中
寂寞的物质
如何开始
我吐出一个烟圈
如风的项链
早晨七点的雨
一竖竖的
像站起来了一样
衣服湿了
我管它叫雨的影子
英，我们下班交电费的时候
坐在物业的门口等
我们的影子
靠在一起
多像一块合葬的碑
身份
多情的行李
又相中了那一位小镇
一个脚印慢慢蛀进土地
我扛着一麻袋腊肉
向远方，贿赂前程
毕业后，时常怀疑梦的情商
生活看押着我
打拼多年后才知道
一把剑不允许锋利，要好看
我们是工人，又不是人
身份还没有一把扳手重
橘子洲大桥上
我是表哥介绍来的一名杂工
受人指挥，背着工具箱
太阳，像小时候
贴在墙面上的一张奖状
卧底
影子，一下一下鞭打着土地
有多少个我，来回走着
把故乡的小路，踩出了淤青
乌云，如一只逃课的幽灵
在人间，贷了段自由
广东这挤，出租房里
孤独，不能超过十几平
日子一天天恶化
有多少个我，为了家庭
爬进城市，卧底般活着
不敢生病
不敢打电话给母亲
咳
我像往常一样
下了班，赶回家给妻子做饭
突然间
雨，跤在地上
一只骄傲的伞，张开了翅膀
心要像耳朵般敏感
便觉得
很多事物都有了生命
比如声音
它小小的，如地鼠般
在笛子里钻来钻去
她爱唱歌，洗衣服时哼两句
打扫房间时哼两句
在纸巾上，也哼两句
后来才知道
她总趁我不注意时
背过身子
偷偷哼给药听
假死
班长的喇叭里
喊出鞭子声
所有梅花开始机器化
我们不停地工作
一滴滴汗水，上吊在下巴
每月的工资打回家里
每天的灰尘躲进口鼻
我们被迫活着
这种凄凉
如一口嚼碎的薄荷
下班后
锋利的阳光，割开了厂门
我们过着安检
像一滴滴从手腕上
放出来的血
躺在床上，好像假死过去
梦里，一只纸船
躲进小湖的深闺
镜头突然变脸
流水线上
怒目的灯盯着工人
在休息时间里
所有自由，都要排队
宿舍
锋利的火车
刺进远方的腹部
我来到了血的最后一站
癌的房间
这里有上吊的星星
和两只没有眼睛和尾巴的老虎
这里不准抽烟，鼻子孤独
一把伞疯了，裸着身子
露出一个问号
或许是知晓了
底层的鞋子，从天空中
救出了一滴雨
早晨的答案早已不代表一切
夜晚的问题却诞生革命
瞒着一只哲学
我与我接吻
让镜子怀上一个世界
写给英
英，我要悄悄把槟榔戒了
像是治好一个吻
然后和你抢橘子吃
英，那次去岳阳
你说高铁太贵，要坐火车
你说省了三百多块
赚了十个小时风景
车窗外，早餐是一朵云
英，我睡得晚，梦很少出门
如果你要来的话
我便把梦打扮的漂亮一点
我一身纹身，只有你说可爱
英，不要猜这个世界
它太大了，我们就猜下一站去哪里
猜猜我会在哪求婚
英，我爱你，像一个小气的谜
说不清楚爱
她如今冰冷，眼睛一些血锈
我如大夫般
抓住她的胳膊
像测一把钥匙的脉搏
早晨，雨滴落在水中一次
便打出一只镯子
我是个怪人，说不清楚爱
只有土地与死亡知道
岩浆，甜得发烫
还记得刚认识的时候
我们穷，去超市买东西
拿了，又放回去
我骗你，说舌头如沙发
一块糖在上面躺久了
便化成了吻
高新区的凌晨
高新区的凌晨，空无一鬼
在十字路口
我像一片跳楼的落叶
倾听风的谈吐
网吧里的一台台电脑像是墓碑
那些祭品打扮成零食
面对生活，我小气地如一支勺子
找到工作，待在两班倒的厂里
时间像把菜刀，把理想切着
黑夜如一口不锈钢的锅
眼睛这块湿毛巾
擦不去厂外油渍渍的黄昏
多少个加班的夜晚
针织的月亮
日子如癌细胞般扩散
前程
小时候世界很矮
晚上把牛奶倒进梦里
缺钙的天空，便开始长高
一斤瘦肉
治不好我骨折的前程
月亮白
或许是因为缠满了绷带
菜市场的草鱼便宜
因为没人在意
它毕业于哪条湖
休息时间
高傲的机器，清唱着日子
它唱不出感情
却不会忘记歌词
我们听着，这一下下的鞭子声
或许是不停地弯腰
香烟拿出来的时候
弯如月亮
我猛吸几口
便把月光，弹掉
闯过人行天桥、工厂
或火柴盒般的宿舍
我们重复地生活
就好像有些人，感觉在哪见过
流水线停下来的时候
如一座小桥
在这十几分钟里
灵魂获得自由
我悄悄用两根手指
在上面轻轻地走
苏城，原名曾繁坤，00后，湖南益阳人，现物流厂分拣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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