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有”六一”的童年
鲁海
布谷声声,枣花飘香,又是一年麦收季。今天恰逢“六一”儿童节,不由地想起我们的童年时光。那时候,一到“芒种”,学校就该放“麦假”了。麦假,顾名思义就是放假过麦。
放麦假是我们乡下不成文的规定,算是“地方性法规”吧。因为老师需要收麦子,老师回家过麦,学校就没法上课了,学生就得放假。再说,放麦假,也能帮助大人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路。俗话说过麦没有多余的人嘛,就算啥活都干不了,帮个人场,也可以给干活的人鼓鼓劲增加点心气。
一放麦假,乡下孩子们精神起来。掏小虫儿(麻雀)捉野兔,摸泥鳅,摘黄杏,扑蜻蜓……不亦乐乎。当然,所有这些把戏必须在完成大人们安排的事情之后,才可以自由支配,叫做忙里偷闲吧。
俗话说“抢秋夺麦”“虎口夺粮”。麦收是农村一年当中最繁重,最焦急,最累人的季节,老婆孩子一齐上,一个顶仨用。小孩不会扬场割麦子,也有合适的“工种”,拉草绳,拾麦子,扶车子,看场院,烧开水,熥干粮,看孩子,拔青草,喂猪放羊等等。于是乎,这个当儿的乡下,常常看到那些泥头土脸的孩子们来来往往,大呼小叫。大人们凌晨下地,半大孩子们清晨早起,一边照看弟弟妹妹,一边烧火做饭。然后,他们提着塑料桶、竹篮子往田间地头送水送饭,后边跟着更小的孩子,或者几只咩咩的山羊。

夕阳西下,收工了。清理完场院,一家人蹲坐在光滑的场院里,抓一把金灿灿麦粒吹掉麦芒,估摸一下产量,算一算今年的收成,任凭温柔的晚风轻轻吹拂,一天的疲惫荡然无存了。这是劳人们一天当中最惬意的时光了。
完成这些规定动作,孩子们纠集起来,吆五喝六,忙他们的“业务”去了。

麦收时节,恰好是野兔繁殖的季节。如果幸运,割麦子的时候说不定会碰到一窝小野兔。倘若如愿,孩子们一定欣喜若狂。受到惊吓的小野兔慌不择路,四处逃窜,大人孩子顿时乱做一团。他们纷纷撂下手中的活,争先恐后地逮兔子。野鹌鹑也在这个季节繁殖,倘若遇到一窝鹌鹑蛋,或者轰起一窝小鹌鹑,照样会出现逮兔子那样热烈的场面。一到端午,小虫就要出飞了。有经验的乡民告诉孩子们:“端午的小虫花叫。”所谓花叫,就是唱得欢呗!孩子们对此坚信不疑。于是乎,掏小虫成了麦假时节孩子们的重头戏。小虫喜欢在隐蔽的地方产卵育雏,比如屋檐、树洞、墙缝、井碧等等。井壁安全凉爽,是小虫的最佳选择之一。对此,孩子们了如指掌。
黑牛这小子勇猛善斗,楞头楞脑,是村里的“孩子王”。麦假期间,七八个男孩子跟在他屁股后面,前呼后拥,他则是威风凛凛。黑牛喜欢吹牛,胆子够大。这天中午,有男孩告诉他家后土井了有窝小虫快出飞了。一帮孩子,一呼百应,跟着他去土井掏小虫。下井的当然是黑牛。黑牛两条腿岔开死死地蹬着井壁轻轻下滑井口下方。黑牛探着头正准备伸手掏小虫的时候,洞口忽然探出一只蛇头两眼炯炯吐着信子。黑牛大惊失色,啊一声掉到井里。井口趴着一圈的孩子,纷纷胡拉着满脸冰凉的井水。
两年后的那个麦假,村南新开挖的小河引来了黄水。刚开闸门的黄水像脱缰的野马澎湃东流。孩子们跟着黑牛去河边满足好奇,正在指指点点,一脸疑惑的时候,黑牛好吹的脾气又犯了。他二话没说,脱光衣服,跳进稠乎乎的黄水里。黑牛根本不知道水有多深,有多块。他在坑塘里那点“狗刨的本事”显然不够用了。黑牛扑通通挣扎几下,被黄水卷走了。
其实,前年黑牛掉井里就是万幸,水不深,人凑急,捡了条命。可是,黑牛却当成了吹资。事后,他说他命大水性好,水里有井神拖着他哩。其实,知情人都明白,那眼土井水深不过三尺。
我是乡下人,我的童年和所有的乡下孩子相去无几,只是我从来没干过掏小虫,逮兔子这类事情。邻居们夸我像个闺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惜我也没变成闺女,却长成个又黑又矮的臃肿老头。我的童年,乡下孩子没有“六一”,没有家庭作业,没有幼儿园,没有少先队,我当然也没有戴过红领巾。可是,我们却有麦假。麦假里,孩子们可以帮大人干活,也有数不清的欢乐
麦假一般是两个星期。麦子入囤,麦茬作物下地,在广袤的田野里度过了“六一”,孩子们该开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