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头条]品赏贵州著名作家吴勇老师的长篇历史小说：《国之宝桢》第一百一十六辑「飘舞的剑」（6087辑）
四
丁宝桢走到了院子里，见两名人犯已经带到，眼里冒射出愤怒的目光。
两名人犯不敢看他的眼睛。
陈爽：“制台大人，卑职无罪。”
丁宝桢：“哼！你不但有罪，还有大罪！你也不要浪费口舌作什么分辩。是非自有公论。到成都三头对六面一查，什么都清楚了。”
唐辉：“制台大人，小人愿意交出所欠税款，就一个条件，还是继续让我经营大盐井场。”
丁宝桢：“交赃自然可以从宽。什么问题都在对你依法量刑之后再说。带走！”
众衙役一拥而上，将唐辉绑了，连陈爽一起带走。
这样，以逮捕大盐井场场主唐辉和自贡知府陈爽为起点，一场轰轰烈烈的盐政改革在十九世纪末叶的四川大地上全面地展开了……”
成都，四川总督府花厅。丁宝桢与成都将军恒训正在闲话。
门人来报：“启禀老爷，十大盐商求见。”
丁宝桢：“叫他们等一会，我和将军正在说话。”
恒训：“慢，叫他们进来。”
门人以问的口吻对丁宝桢：“老爷……”
丁宝桢：“叫他们进来吧。”
眼见门人去了，恒训道：“我们又没有什么大事，再说我也想看这十大盐商一起来是什么样子。”
十大盐商都到齐了。他们都兴味盎然地看着丁宝桢。
盐商甲：“制台大人，我们约起来就两个目的。一是仰慕制台大人在湖南山东的丰功伟绩，特别是诛杀太监安得海，更是令天下人无不敬仰得五体投地，所以想来一睹制台大人风采。再一个目的是，我们制台大人却有一个不情之请，就看制台大人肯不肯赏赐给我们了。”
丁宝桢：“宝桢身无一物，会有什么给你们啊！”
盐商甲：“天下俗物甚多，我们都不想要。制台大人却有我们最想要的至宝，我们都梦寐以求呢。”
丁宝桢一拍脑门：“啊，你们是说，想要我给你们写字？”
盐商乙：“正是正是。听说制台大人的墨宝炉火纯青，小民早就想要一幅了！”
丁宝桢：“你们是现在要呢，还是过几天要？”
盐商丙：“自然是想现在就要，只是太劳累制台大人了。”
丁宝桢：“只怕写急了写不好。”
唐炯：“不要写。众位，还是让制台大人有空闲的时候再给大家写，那才会有精品！”
盐商丁：“别人缓一缓可以，我却是要制台大人辛苦一下，给我先写，我会好好感谢制台大人的。”
众盐商：“我们也是这时候要啊……”
丁宝桢：“好吧，还得等一会才吃饭，我就给你们先写了，你们一共是十家，那就十幅吧。写不好可要指出来，不好就再写！”
唐炯：“好，小的们，给制台大人磨墨、铺纸。”
丁宝桢走到旁边临窗的书案前，饱蘸浓墨，略一思索，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了起来……
在丁宝桢奋笔疾书中，迭印出以下场景——
家乡的高山上，少年丁宝桢与好友王雨生对练剑术；
平远古城中的“稚璜学馆”里，青年丁宝桢在教小学生念课文；
济南，山东巡抚丁宝桢怒斩安得海；
黄海，天台岛海域，丁宝桢与日本舰长以刀剑拼杀；
黄河，丁宝桢与万千军民抢作决口的最后合龙；
成都，一名走投无路的乡亲将家里的衣物送进了当铺；
成都，众士兵在一家酒馆聚赌；
成都，丁宝桢下令逮捕兴文县知县方天合也带了也进行……
自贡，丁宝桢下令逮捕大盐井场场主唐辉，并且一同将自贡知府陈爽也带走。
丁宝桢终于将十幅字一一写好了，同时也一一地挂在了墙壁上，却是：
四季发财八方得利
川流不息财源滚滚
天降福祉堆金砌银
府第生辉万象更新
国恩厚重衔环以报
不离不弃忠君爱民
可贵君子求财有道
再接再励出以公心
贫富超然唯德是举
穷且益坚志在青云
众人聚精会神看了一会，无不叫好。
盐商甲：“制台大人这十个条幅凑起来整个好，分开来单个妙，哪一幅我都想要。”
盐商乙：“制台大人这十个条幅，正好说出小民心意，我也想全部要了。”
盐商丙：“制台大人这十个条幅不光是意思好，这字亦是上品，珍贵已极。小儿现今正在学字，正好作为示范。我真的是想全部要了。”
盐商丁：“我觉得制台大人这十个条幅既然如此珍贵，更不该将它分开，可是随便给了谁也不合理。我提个建议，咱们大家来个竟争拍卖如何？”
众盐商纷纷表示愿意。
盐商甲：“我出一万。”
盐商乙：“我出一万五。”
盐商丙：“我出两万。”
盐商丁：“我出两万五。”
盐商戊：“我出三万。”
盐商己：“象你们这么个买法，可是浪费时间和口舌。我就是一口价：十万！不会有谁超过这个价了吧？”
盐商庚：“你老兄也是小瞧了人，我在你的十万之上再加五千，如何？”
盐商辛：“依兄弟看呀，这么争也不是办法。咱们来个最公平的办法，就定十万，我们大家来抓阄，谁抓到就归谁。大家以为如何？”
盐商申：“要得，看哪个龟儿子的运气好了。”
盐商酉：“我来写阄，大家抓好了我最后抓。”
唐炯：“大老板们也不必抓什么阄了，我建议，有谁在这十个条幅中看出什么来，就全归谁了。其余人的请制台大人再写，无非是出在制台大人手上罢了。”
众人才又打量并列挂在墙上的这十个条幅。
突然，智商几乎相等的盐商们大都将目光横移而同时念：“四川天府国不可再贫穷。”
唐炯：“哎呀，又是几个人并列第一。看来，还是只有等你们抓阄了。”
盐商酉已经写好了阄，和盘端出：“抓，龟儿子们快点抓呀。”
众盐商纷纷抓阄。
可是人人打开来都是一个“没”字。
盘里就剩下盐商酉的一个阄，他笑了笑，说：“老子硬是晓得是我的财呀！”
盐商甲：“打开来看！”
盐商酉：“何必呢？你们九个都是‘没’，我自然是‘有’了。制台大人，请给小民题款吧。”
盐商乙：“且慢！一者我们要看你龟儿子的阄真不真，二要等你的银子给了制台大人，制台大人才可以给你题款。是不是！”
盐商丙一把抢过盐商酉捏在手里的阄，打开看也是‘没’，又好气又好笑：“你龟儿子做假做到我们的头上来了！不算不算，重来重来！”
盐商丁：“算了，大家依我的意见。咱们一人出一万两银子，给制台大人买下来，先放在盐业会馆吧。”
众盐商拍手叫好赞成。
丁宝桢：“区区几个字，不要你们的钱了，拿去吧。”
唐炯对丁宝桢使了个眼色：“为什么不要？几十年的磨炼才得到今天的炉火纯青，这字本身就是好，就值得这么多钱，制台大人你就别推辞了呀。”
丁宝桢：“可是，十万太多了。”
唐炯：“不多，不多，过去他们做成了一笔生意，岂止是找这么一个十万啊！”
盐商甲：“就这么说定了。老板们，现在就请把银票交给我，制台大人好题款。”
众盐商纷纷解囊取出银票交给了盐商甲。
盐商甲笑嘻嘻地将银票往丁宝桢面前送：“制台大人请笑纳。”
丁宝桢：“不，不，太多了……”
唐炯一把接过银票：“我替制台大人收了！制台大人，请给大家题款吧。”
丁宝桢从唐炯的目光中看到了某种暗示，略想了想，便提起笔来题款。
上款曰：业界诸公为川盐官运商销捐款十万，书以为谢
下款曰：太子少保兵部尚书都察院右都御史四川总督丁宝桢手书光绪四年荷月
众盐商面面相觑。因为他们原以为是给丁宝桢自己个人，想不到却变成了捐款，而且还是给他们以沉重打击的官运商销！
可是他们谁也不敢说话，谁也不敢看丁宝桢一眼。
丁宝桢用一种不容抗拒的目光扫视了全场一遍，摸了他那胸前的美髯一遍：“从现在起，四川的盐政就要实行新的办法了。这个新办法一定会搞到底，绝对不会因为哪个人的反对和耍阴谋诡计而退缩不前。我知道你们在过去都找了不少钱，现在也还在做着继续找钱的梦。今天请大家来，是要告诉大家，你们可以在新办法的框框内合理合法地继续找钱，但是要想推翻新办法是绝对不行的。一句话：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新办法正在刊刻当中，我先宣布几条与大家密切相关的事情。”
说到这里，丁宝桢慢慢地抬起盖碗茶杯呷了一口，又打量了大盐商们一遍，才又继续说：“第一，从今以后，川盐一律实行官运商销。就是说，由官府统一运盐，交给销售地的商人去销售。”
说到这里，丁宝桢特意停了下来，再一次地环顾了全场一遍。大盐商们无不目瞪口呆。虽然事前他们都听说了盐政要实行官运商销的办法，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灭顶之灾，但是一经总督大人亲口说出来，仍然对他们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丁宝桢：“第二，大家手中现在还存有多少盐，可以按照现在核准的价格，由官府收购，不准自行运到外面去销售。”
这时，盐商甲鼓起勇气：“总督大人，我有一事不明，据我所知，川省府库亏损严重，我们大家手中的盐要交出来的话，没有三百万是付不清的，官府又拿什么来付给我们呢？”
丁宝桢：“拿什么付吗？当然是拿银子付啦。不过也没有一下子就给大家全部付款的道理。我们调查过了，你们过去的盐都是运到销售地后才结清前款，所以，官府也采取这个办法，第二批货运到后给你们结第一批的款回来。如果说有什么差别的话，那就是要么你们将自家的库存盐全交给官府，官府运走一批结款回来给你们一批要么就是结前款提后货，你们准备接受哪一种办法都是可以的。”
盐商乙：“要是官府拿了我们的盐拖着不给我们钱又怎么办呢？”
丁宝桢：“你这是什么话！连官府的话你都不相信，那你相信谁的话？！如果有人还有什么怀疑的话，听好！第三，任何人休想私自运销盐巴。我已经和成都将军恒训恒大人共同决定了，在所有大小路口设卡布哨，任何人出川都要盘查搜身，凡是捎带五斤以上盐巴的都要没收，还有流动兵士巡逻，随时随地都可以盘查搜身。明白告诉大家，关卡上的人都是我们精选出来的忠君爱国之士，想要收买他们是不可能的。而且我们是层层设卡，逃得脱一处逃不脱二处三处。大家可要记好了呀！”
盐商丙对恒训：“恒将军，你也同意官运商销了吗？原先有人提过官运商销你不是不赞成的吗？现在……”
恒训：“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制台大人既然是皇太后、皇上钦点的，自然有他过人之处。制台大人既然极力推行官运商销，就自然有他的道理。列位也不要有什么多余的想法，我们先走几步看看吧。”
盐商丁：“既然恒将军都这样看，我们也没有什么意见。一切听从总督大人安排就是了。”
众盐商一片唯唯之声。
唐炯：“今后，大家谁还想干盐业的话，可以在四川、贵州、云南、湖北、湖南的各销售点去接货销售，也可以在产地投资盐井产盐。”
盐商甲：“我们只会做贩运大宗货物的买卖。搞不来那些小当当。”
唐炯：“天下的生意多得很，你们不想干盐巴的生意，自然有其他的生意可做。”
盐商乙：“唐老爷放心，我们自然会干该干的事情。”
唐炯：“当然，当然，天干饿不死生意人啊。”
一片高兴的笑声。
原来是丁宝桢和续弦张夫人、女儿丁体娟、女婿刘章在一起高兴地笑。
丁体娟：“那十大盐商这个亏吃得不小，岂不是又气又悔啊！”
张夫人：“老爷也会哄人的约！”
丁宝桢：“对这些人呀，不哄白不哄。”
丁体娟：“不过说老实话，若干年后，父亲那套条幅也值得这么多钱的。”
张夫人：“若干年后，你父亲不当官了，还会值钱吗？”
丁体娟：“这个，夫人你就不知道了，父亲的丰功伟绩传扬于后世，父亲的每一件东西都会金贵的。何况是写得那么好的字！”
丁宝桢：“以后的事情都管不了啦，重要的是，我们川盐的官运商销有了一笔底垫资金。”
刘章：“而且这笔资金来自反对官运商销的那些人。是他们的这笔钱支持我们的官运商销搞起来，把他们打下去。这就象……强盗提起刀子来杀人，被人夺过刀子杀了强盗。”
众人又一齐笑了起来。
图片提供 青年作家周舒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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