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脚刚刚跨进某小区售楼部的大门，就有美丽的售楼小姐迎上来，柔声柔气地问：“先生好，想买房是吗？”
    他打量了一下小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面无表情地问：“你们这里最高有几楼？”
    售楼小姐说：“三十五，目前全市最高的住宅小区就是这里了，也是大家公认地理位置最好的。”
    “你说，像我这样的年龄住哪层比较好？”他又问。
    “这得看你个人喜好啰，像你这样的年龄，我建议你还是选择十几层之间就比较合适。”看着他几乎找不到黑色的头发和“沟坎相间”的脸，售楼小姐引他到楼模跟前。
    他问：“有人选顶楼吗？”
    “有，但很少，尤其像您这样的年纪，住顶楼毕竟不方便。”售楼小姐毫不隐瞒。
    “那我就要顶层的这套，打破一次常规。”他指着楼摸中最靠近路边的一栋说。
    办完手续，他在售楼小姐有些诧异的目光中离开，依旧面无表情，没有谁知道，他当时的心跳得有多快。
    快步回到家，他有些兴奋，拉过正在做饭的老伴，郑重宣布：“我在XX山水家园买了一套最顶层的房子……”
    老伴目光中最初是惊诧，之后是不解，最后变为愤怒：“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为什么是顶楼，我们还年轻吗？……”老伴的唠叨似乎在他意料之中，他笑笑，不说话。
    周末，孩子们回家吃饭，已经跟他几天没有说话的老伴终于有了倾吐对象，她絮絮叨叨地跟孩子说起自己的不满，得到了孩子们一致的同情和支持。那天的饭桌上，他成了“帮助对象”，大家一齐做他的思想工作，要他认清现状，转让那套房子。
    在这样的“攻击”之下，他只觉得憋屈，四处都是叽叽喳喳的声音，让他错以为周围都是嘴巴，他很烦很压抑。活了大半辈子，就要到享受退休年龄了，他受够了这种烦和压抑。他的手颤抖着，嘴巴张开又合上，最后无力地低下了头。
    他到底顶住了压力，最终也没有转让那套房子，搬家那天，一直说“不搬进去”的老伴和一直说“不管你了”的孩子们走在搬家公司员工的前面，指挥他们将东西放到指定地点。所有的人都忙成一团，只有他一声不出，默默地站在窗前，面无表情。
    东西都搬完了，儿子跟搬家公司结了账，发现他还站在那里没有动，便走到他的身边，问：“爸，看什么呢，看那么久？”
    “看人 。”他回答。
    “看人？”儿子有点诧异，顺着他的目光望下去，三十五层楼，马路上的人都只是一个个小点，看不清模样，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这辈子，我终于可以不用仰着头看人了，再也不用了……”他喃喃地说。

    儿子愣在那里。他有点明白父亲为什么执意要买这么高的楼层了。父亲在一家单位干了一辈子，工作勤勤恳恳，可是不会为人处事，工作几十年，一直是最基层的普通一员。父亲当年的同学、朋友一个个早就升职了，只有父亲一直原地踏步。他从未听父亲抱怨过这些，一直以为父亲是不爱争，现在才明白，父亲其实还是很在意的。他又想起这些年，为了他上学、工作，生性要强的父亲怎样“厚着脸皮”找人帮忙……他轻轻搂住了父亲的肩膀，后者依旧是面无表情。他们身后，母亲转身擦去眼角的泪珠。

    文学简历：  黄诚专，壮族，60后，网名，山旮旯，从事诗歌、小小说创作，2003年2月主编一份以诗会友、交流为宗旨的纯民间诗歌小报《西部风》，2007年9月停刊，2019年2月复刊。写作至今，有上千首诗、超过500篇小小说散见于全国各地知名报刊杂志，小小说《追踪》、《守住一只羊》分别被北京、江苏拿来做高中和初中期中考试阅读试卷，《精妙的教育》入选“国培计划(2012)”-河北省农村中小学学科骨干教师远程培训项目教材和“国培计划（2012）”—河南省农村义务教育阶段学校学科教师教学，2018年荣获“改革开放40年广西最具有影响力40篇小小说”之一。有作品被多家刊物疯狂转载，录入多种选本，获奖无数。现系【城市头条】认证编辑，【西部风微刊】创始人，历任主编、总编。【西部风微刊】作者、读者遍布全国，驰名海内外，影响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