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怀 念 地 窝 子

到新疆旅游,专门去了和静县一个叫蛤蟆胡堤的地方,美美的怀了一回旧,因为那地方有我们部队当年的农场,农场里有我们住过的地窝子。到过新疆的人都知道什么叫做地窝子,就是一个半地下的住人的窝棚。先在地面上挖一个房子大小的坑,大约1米5左右深,六米来长,三米多宽的样子,然后用芦苇把子绑成5米多长,20厘米粗细芦苇把子,一个挨一个弓着把顶面盖起来,然后再抹上盐碱土泥巴,地窝子就算基本造成了。

咋一看好像是非洲部落土著人住的地方,又似乎又像野人住的窝棚,好再是一个连队有几排集体窝棚,才觉得是部队的营房,因为部队干什么都讲究整齐划一,讲究一条线,地窝子也要盖成一条线。一个连队盖三排地窝子,两排面对面战士们住,正面再盖一排,作为连部、炊事班、火房和库房。地窝子盖好以后还要进行装修,朋友们千万不要误认为用现代化的材料装修,以前没有那么好的装修材料,况且也没有必要。

地窝子就是地窝子,它有自己的建筑风格。大家就地取材,用地面上的盐碱土和成泥巴,把地窝子里面的墙壁抹光,干透了的墙结实的很,如果把混凝土排第1位的话,盐碱土泥的墙排2位没有人敢反对。墙面坚硬如铁,榔头都砸不烂,战士们开玩笑的说:气死石头。地窝子里面没有床板,在开挖的时候设计好,留一个走人的过道,放置铺盖的地方留一个50厘米高6米长的台面。当作桌子的地方靠墙也留一个台面,大约有50厘米宽、二米多长,细心的战士们还在床头下面挖出9个方孔,每人一个,那是放置洗脸盆的地方。

至于武器弹药大家在进门口的地方挖一个方洞,放置武器和木柜子一样。被当成床的台子上,一律铺上芦苇草,大家把褥子再铺在芦苇草上,全班打通铺。新疆的夏天奇热无比,戈壁滩上能晒熟鸡蛋,而地窝子里却是一个冬暖夏凉的好去处,大家给地窝子顶上开两个脸盆大小的口,竖几根木棍子,木棍子顶上盖上木板,这就是通风口,又通风又透光, 下雨下雪还能防止漏水。

冬天的取暖也是就地取材,在进门口的地方用土坯做一个火墙,去过新疆的人都知道什么叫火墙,就是用土坯做成的散热墙,里面有四五个烟道,一个烟道在上面开口,另一个烟道就在下面开口,让烟火绕着弯子走四五个烟道,然后从烟囱里飞出去。火墙最开头的烟道处泥一个土炉子,只要烧着火,火墙立马就热了,最厉害的时候十冬腊月进到地窝子里都能穿衬衣,火墙真是个好东西。

老前辈们对我们讲,他们解放新疆以后都住在地窝子里,一兵团的二军、六军不管是驻守在南疆的喀什、阿克苏、库尔勒,或者是驻守在北疆的伊宁、塔城、石河子,官兵们一律住在地窝子里,官兵们就在这样的条件下开发新疆建设新疆,许多干部战士结婚就在地窝子里,那才是真正的洞房。

后来条件虽然好了,搬进了永久性的营房里,但是对地窝子却一直念念不忘,当时我们部队住守卫在莎车县,部队的农场在一个叫做土满堂的地方,大家去农场劳动的时候,修建了一排又一排的地窝子。移防到和静县以后,地窝子竟然也悄悄地跟了过来,说的不对吗?因为在哈莫湖堤建设农场时,就在农场里修了一排又一排的地窝子,是不是地窝子也和部队有了感情? 在农场劳动的时候,部队全部住在地窝子里,我们班的新兵杨满仓挨着班长睡,半夜的时候,我听见他们两个在说话:“·······叫什么名字”?“王荣”。“什么荣”?“我不识字,不知道咋写,可能是绒毛毛的绒吧”。一会儿杨满仓说:“班长,她来信了”,班长说:“拿过来我给你念”。

一阵纸的瑟瑟声响过后,杨满仓用手电筒给班长照着说:“我看不明白写的是啥,班长给我念”。班长说:“画了两个心,离的很远,中间画了一根线连起来了,这个意思是说她很想你,你肯定也很想她。而且两个心连的紧紧在一起,永远不分离,明白不”?的杨满仓不吭声,那一晚上他八成没有睡着,第二天他哈欠连天,只有我心里明白。过了几天,老兵开玩笑的问:“满仓,你的绒绒绵不绵”?另一个老兵用陕西话说:“不光是绵,还软和的很,得是——”?惹得全班哄堂大笑。

1968年,我们团接收了200多名来自全国各个大学的毕业生到部队锻炼,这些大学生们就住在农场的地窝子里。他们虽然是劳动锻炼,但是比我们条件好多了,他们住的地窝子里有木板床,吃的白米细面,两天还能吃一顿肉,而我们当战士的只能住在地窝子里的土台子上。一个星期顶多吃上一回肉,况且我们还有30%的杂粮。若干年以后,许多当年在农场劳动锻炼过的大学生们,带着儿女子孙们来故地重游,寻找当年他们住过的地窝子。

我想寻找地窝子只不过是一个借口,恐怕十分怀念那时候人们对党对祖国无限忠诚的理想信念;怀念当年没有金钱铜臭的人际关系;怀念当年互相关心互相帮助的纯真感情;怀念当年吃尽了苦头才使他们后来有了出息的经历,这恐怕是真实的目的。

地窝子里不通电,晚上一个班点一支蜡烛,光线弱的根本就无法看书。有的干部战士用手电筒悟在被窝里看书看家信,通信连有老乡的战士要一块发报机用过的废旧电池,接上手电筒的电珠,息灯以后藏在被窝里,用被子盖严实了,偷偷地看家里的来信。我觉得有不少战士的家信里恐怕也画着两个心连着一根线,因为当时人们的文化程度都不高,初中生已经是知识分子了。

我的一位老领导转业到甘肃省山丹县以后,给我写过一封信,通篇都但是图画,最明显的图画是: 把枪放在了柜子里,戴着草帽,拿着锄头,天上是太阳。我明白他的意思:他舍不得离开部队,但是却没有办法。他已经是放下了枪杆子,拿起了锄把子,戴着草帽子,让人看的心里发酸。
部队移防到和静县后条件好多了,平时都住在永久性的砖瓦房里,不过各个连队还少不了挖地窝子,一个是储存冬菜的大型地窝子,有三间房子那么大。 除此而外,养猪场、菜地旁边挖几个小的地窝子,除了养猪种菜的战士住,还有存放饲料和物品的地方。

我们连长的爱人从河南老家来部队探亲,连队没有地方住,就只好让远方的客人委屈住在2公里以外连队菜地旁边的地窝子。白天连长带兵训练,熄灯以后连长安排完全连明天的工作,才能去地窝子里和爱人团聚,第2天天不明,连长又得扎着人造革的红腰带,带着连队出早操。嫂夫人名义上探亲团聚,实际上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在地窝子里,每天就坐在菜地边上等连长回来,让人觉得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有一年5月31号,连长带领战士们进行手榴弹实弹考核,柯尔克族族新战士吐尔逊一时失手,把拉了火的手榴弹投在了自己脚底下,连长为了保护这个新战士,扑向手榴弹光荣牺牲了。
多年以后,连队的战友们故地重游时,都要到当年的菜地那里看看,虽然当年的地窝子不复存在了,大家仍然要在那里站上一会,仰望着远处的蓝天、白云、天山,流着眼泪怀念自己的连长。



作 者 简 介
张也。本名:张玉海。甘肃省白银市平川区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1969年2月参军,参加过两次核武器试验,荣立过三次三等功,大校军衔,2006年退休。出版了8部著作,写下了1000多篇文章,有200多篇发表在全国报刊杂志上,其中有3篇获得过大奖。写过5部电影剧本,最有影响的是100集儿童动画片《狐狸太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