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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的颜色（小小说四题）
张玉庭
A 壮 壮
拐角楼住着个一对老人，他们的独生儿子因车祸死了。
老大爷怕卧病在床的老太太过于伤心，就向她隐瞒了这一事实，并骗她说：儿子出远差了。
老太太想儿子，又久久见不到儿子的面，慢慢的，就成了神经病。
自然，那老大爷有办法，这就是，经常以儿子的名义写明信片，再将这明信片通过邮局寄来并念给她听，就这么坚持着，一过就是两年。
突然有那么一天，老大爷收到了一封信。
信上写着，“尊敬的爷爷，让我以一个小孙女的名义提个要求，可以吗？这就是，看到您一次次顶风冒雪来邮局寄信的情景，我被深深地打动了，我不止一次地看过那些明信片，那些信写得真感人，有一回，看着看着，我都哭了。为什么？因为我偶然听到过您家的故事，就一下子理解了您那种一个人独吞苦果的悲壮与悲凉，也明白为了安慰卧病在床的奶奶，您想得太周道了。不过，您毕竟是个白发老人了，顶风冒雪太艰难了，既然如此，从今后，让我来代替您写信寄信，好吗？让我和您一起安慰奶奶，可以吗？”
信的落款是：您的素不相识的小孙女。
看着这样的信，老人哭了，泪眼汪汪的。
自然，这以后，几乎每过三天，老人就会收到一封制做精美的明信片，那些信上的笔迹，也同儿子的笔迹一模一样，天！为了劝慰老伴，他曾那么小心翼翼地模仿过儿子的笔迹，如今，又有人在那么小心翼翼地模仿他了。
啊！这是一个多么温暖的奇迹！
就这样过了半年，那位不幸的老太太去世了，不过，老太太的遗象前却一点也不冷清，放着许多漂亮精致的明信片。
不过，老大爷并不知道，写这些明信片的并不是小姑娘，而是一个男孩子，一个正在邮电学校上学的中专生。
他叫壮壮。
B 细 细
细细是个刚分配来的小护士，人如其名，细挑挑的。
细细有一头飘逸的长发，柳叶似的眉毛，挺水灵的眼睛，再加上细细的腰身，像谁？就像电视上那些做化妆品广告的时髦女郎。
不过，细细又绝不像那些脸上“堆”着笑的广告女，她的笑是甜的，挺真诚，挺明亮。
细细的单位是一家远离市区的神经病医院，在这里，那些病情不稳定的病人常常会对女护士们做出种种意想不到的非份之举。
不过，细细从不生气，对病人特别好。
一次，一个小伙子，一个因失恋而精神失常的病人，居然错把细细当成了他追求过的那个女孩儿，就一把搂住了细细的腰，那么放肆地吻着细细。细细的脸羞得通红，在场的护士们吓坏了，细细却对那小伙儿温柔地笑笑，巧妙地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甜甜地浅笑着，然后哄着他，就像哄小弟弟似的，柔声细语地哄着他睡，渐渐的，那小伙子变安静了，睡了，可手里还紧纂着一把从细细头上揪下来的头发，而细细也总算逃出了“魔掌”，她站了起来，从从容容地擦了擦鼻尖上那亮晶晶的汗珠珠，理了理被病人揪乱了的头发。
这就是细细，柔声细气的，天天这样，总是这样。
于是有人猜了：细细这样做，准是出于一种问心有悔的极复杂心理。还有人猜得更玄乎，说细细准是抛弃过自已的男友，那男友没准儿也疯过，细细觉得对不住，这才将心比心，那么小心翼翼地陪着类似的病人。
细细听到了这些话，静静的，没申辩。
终于到了那么一天，院长把细细的真实身份告诉了大家。
原来，细细不是护士，而是艺术学校的一名女学生，学校正在排演一出反映医院生活的戏，是为了演好一个护士的角色，细细才自报奋勇来到这所精神病院体验生活的。
天！那么个细皮嫩肉的女孩子，偏要往这儿跑，受这份罪！这是为了啥，不就是为了演好咱们护士吗？
于是这么一想，女护士们全感动了，渐渐的，全都变成了柔声细气的细细。
又过了半年，当大家在舞台上看到细细扮演的那个比护士还像护士的白衣天使时，全感动得哭了，而且直到这时大家才知道，细细的妈妈也是个护士－－细细特别爱妈妈，爱护士，这才演得那么投入，那么像。
C 茶 茶
山路挺陡。挺淘气地在云雾里盘旋。
山花挺美。挺活泼地在小溪边浅笑。
游山的人们兴致挺高，为什么？因为他们碰到了一个比山茶花还美的小导游。
小导游顶多十六七岁，娃娃脸，笑眯眯，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对山光水色的解释也恰到好处，显得特有灵气。
旅游团中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尤其让老太太感动的是，小导游早就发现她是这群游客中年岁最长的女性，总是小心翼翼地搀着她，奶奶长奶奶短地叫得她心花怒放。
的确，这小姑娘眼力不错，这个旅游团来自同一个家族，老太太也的确是这个家族中辈份最长的一个。本来负责搀扶她的是她的两个姨孙女，如今见有人代替了她俩，特高兴，就如获大赦似地又蹦又跳，才一会功夫，就与那小导游“称兄道弟”起来，口口声声喊小导游姐姐，那小导游倒也爽快，说：“这倒好！可姐姐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你们一走，就把姐姐忘了。”说着，她嫣然一笑。
“不忘！忘了是小狗！”两个小家伙嘴甜，送了一串笑声给她。笑声掉在山涧里，惊飞了涧边的几只小鸟，那小鸟闪电似地一闪，就不见了。
就这样，叮叮咚咚的涧水声陪着大家，小导游那明媚的笑影陪着大家，人们一点也不觉得累，不像旅游，倒像是徜徉在一个辉煌的童话中。
不过，旅游团的人们也发现，这小导游与其他的导游不一样，胸前没有导游小姐的标志，于是有了点怀疑，总担心她的殷勤很可能意味着将要在价格上猛“宰”他们一把。
可他们全错了，当小导游送他们下山的时侯，才笑眯眯地点穿了自已的身份，原来，她是个自愿服务者－－分文不取！
“我正在旅游学校上学，这次给大家当导游，是瞒着爸爸妈妈悄悄来的，我想锻炼锻炼自已，就算是一个小小的实习，可惜，我的服务还不够周全，请大家多提宝贵意见。”
说着，她给大家鞠了个躬。
旅游团的人们立刻报以热烈的掌声，这掌声反而使她不自在起来。
她的脸红了，像山茶花。她的头低了下来，像含羞草。
见人们七嘴八舌地夸着她，她挺感激，就又一次深深地鞠了个躬：“如果大家真的想夸我，就夸夸养育了我的这片青山绿水吧！”
突然，老太太身边的那两个姨孙女一把搂住她：“不！青山绿水没姐姐好！姐姐比青山绿水更漂亮！”
小导游笑了，笑得挺甜。老太太也立刻举起相机，把她那辉煌的笑容定格成一个美好的回忆……
自然，三年后，当老太太再度重游这片美丽的青山时，也就特别盼望着能再次见到了她－－
她叫“茶茶”。
D 月 月
虽然总算考上了大学，田歌却怎么也忘不了那个卖豆腐脑儿的女孩子。
她叫月月。
月月是个极温暖的小姑娘，长得特别的甜，比如，当她对你微笑的时侯，你就会觉得那绝不仅仅是笑，而是一束明媚的阳光。
而那个时侯的田歌极需要阳光，只因头一年没考上大学，心也灰，意也凉，无精打彩的，就像只刚败下阵来的小公鸡。
烦。烦。烦闷极了。
于是，在一个细雨菲菲的晚上，百无聊赖的田歌走进了那家小小的饭店。
也许女孩子都特别机灵吧，小姑娘月月的眼睛就特有穿透力，见田歌闷闷地低着头，居然主动地劝了田歌一句：“别灰心，明年再考。”
田歌吃了一惊，月月却笑了笑：“我这人特笨，这辈子不谈上大学了，也只能卖个豆腐脑儿什么的。不过，见你们一个个都能上大学，我心里特别的高兴。“
“真的谢谢您了。”田歌挺感动地说。
月月却再次笑了笑：“知道吗？我的豆腐脑儿特养人，您常来喝，不仅能考上大学，没准将来还能得诺贝尔奖呢！”
她的嘴真巧。田歌立即点了点头，算是一个许诺。
就这样，田歌和他的伙伴们成了这里的常客，就因为月月的笑容特别温暖，就因为月月的小饭店特别温馨。
可是，有那么一阵子，月月的小饭店却突然关了门，田歌挺纳闷，便刨根究底地打听了一下－－原来，月月怀疑自已有肝炎，怕传染上常来就餐的青年人，主动停业了。
这消息传来，田歌和常来就餐的高三生们特别感动，觉得这姑娘简直就是一个心肠特好的妹妹，于是一致推举田歌为代表，给她写一封慰问信，田歌没推辞，写了，像赞美女神似地赞美着她，还在信的结尾这样写道：“如果我们中有谁能考上医学院并成为医生，保证前来为您服务，主动当您的保健医生。不过，您可千万千万早点痊愈，我们等着您那诗一般美妙的豆腐脑儿……它特神奇，喝了它，准能考上最好最好的大学！”
那天月亮特别明亮，当田歌代表大家把这封信送给月月的时侯，她哭了，还泪光闪闪地说了一句：“我真想和你们一起走，可是……”
“可是”什么呢？月月没说，可田歌却仿佛猜到了什么……
转眼到了第二年的高考，田歌果然考上了，考的啥？医学院。
因为，田歌忘不了的那个亮晶晶的许诺。
可惜，直到这时侯田歌才知道，不幸的月月也是个高三生，从小丧父。只因有个瘫痪在床的妈妈，这才没上大学，开了这片店为妈妈攒钱看病。而且，她根本就没肝炎，是担心“万一”，是要对这帮“高三生”负责。
田歌于是悄悄地哭了，他发现他已爱上月月。可是，当田歌第二年回家乡找月月时，月月已经走了。
到哪去了，没人知道。
在那家熟悉的小店门前，田歌呆呆的，站了好久好久……
文/张玉庭
编辑/王孝付
作者简介:张玉庭，执教于高校中文系，《读者》杂志签约作家，著有小小说集《女教师的特异功能》、《爱情四重奏》，刊首语集《青春女神嫁给了谁》，文艺随笔集《美与趣》、《理与趣》、《情与趣》、《雅与趣》、《书中的红豆》、《点击智慧》，爱情美文集《醋溜男女》、《爱情麻辣烫》，幽默小品集《不妨幽它一默》，寓言集《会开花的故事》，童话集《男孩帅帅和老鹰秃秃》。主编小作家丛书《小荷才露尖尖角》、《看我七十二变》、《梦从这里起飞》、《神奇的童话树》等。有大量作品入选多种文集，如各种年选、双年选和不同版本的小小说精品集、语文教材、教辅用书、中考试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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