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南舍北皆“美味”
文/沈亚春
我家西边山头的窖边有一个小竹林,面积不大,只有几个平方米,竹子也不粗壮,据说这还是四九、五四年两度破坝留下的创伤,劫后余生,竹子都退化了,先前竹子可以做得剪篙乃、锄头棍,过后就只有指头粗细,选一根做钓鱼竿都要仔细挑挑。
我看到后头屋的扳竹笋吃,也想自己家里扳点,但我爷爷一直不扳,我就时常到竹林边察看,看有多少棵竹笋,看哪天又冒出了多少个笋尖,看哪棵笋子最壮实,看哪棵笋子长得最快。笋子没有扳,却有了意外的发现,连雨过后,竹林边大杨树的枝干上长出了很多软乎乎的东西,一串一串,颜色黑黑的,我猜这大概就是黑木耳吧。
黑木耳是名菜,我特别喜欢,一般人家吃不起,能在过年的时候买个一两二两的就不错。我忽然意识到,原来木耳就是长在树木上的耳朵哇!这么好的东西,就这么不经意地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立即跑回家,把梯子驮来,还不忘带来一个小篮子,梯子往树上一靠,三步两步爬上去,也不去一片一片的采,就是用手往树干上一抹,十几二十片木耳就抹下来了。这棵树上抹五六下,抹干净了,就到另一棵树上去抹,见到的都抹回来。
只道干木耳好吃,殊不知新鲜木耳更好吃。干木耳尽管也浸得烂,但那烂是硬的,是勉强的,嚼起来还会发出抗拒的响声,而新摘的木耳从头到尾、从外到内,是心悦诚服的烂,不带半点渣;是善解人意的鲜,决不让人腻味。
苕地里也会有没挖尽的苕,一场雨后,它们就在地里发芽了,这些嫩芽的叶子都没有展开,两三米开外都望得到。我们就拿锹带篼子去捡苕。捡苕的收获比较大,一篼子板一篼子板的。田地里的谷穗、麦穗也常有遗漏的,墩上的婶娘腰上系着一个棉花兜也会去捡,我们也会跟着去捡。
夏天的泥里有竹笋,有树林乃壳,这都是我要找的。我家道场东边,跟大奶家交界的地方,雨后拱出了一个破洞,细看过去,地里有一个白色的大蘑菇。这种蘑菇我吃过,我爷爷曾经用它给我打了一碗蛋汤,不晓得哪有多鲜,这次的蘑菇就和那个一样一样!爷爷听我告诉他,就拿着锹来挖蘑菇,中午就做了我念念不忘的蘑菇汤。
队里的地里种了花生、蚕豆,快要上市的时候,我们有时也忍不住捞一把,大队种了几亩地的瓜,都是好吃的瓜。白白的,圆圆的,我们叫梨瓜乃。有一样和它差不多,听“爷”说是冰糖瓜乃,很甜很甜。
有一样八方瓜,有一两斤重,表皮颜色金黄,皮下是绿茵茵的,刨掉皮,放在手掌上用拳头开边,破开的地方绿绿的,还透着晶体的光亮,它下面的一半有几条瓜融,还有小半的瓜汁。这么好的瓜,吃的人吃相都不太讲究,好像故意大口一叼,腮帮子“咕叽咕叽”不晓得停闲。
红籽瓜好像更甜,我们也更喜欢。有三样瓜的籽是红色的,一种比较小巧,三五两一个,皮上是一条条青黑色的花纹;二种是牛角形的青皮瓜;三种是灰瓜乃。
大队的瓜地是在大队部旁边,周围都夹起了竹篱笆,有专人看管。但去偷瓜的人还是很多。我有次去从篱笆里钻进去,摘了七八个瓜,但这瓜不能大摇大摆地往回拿,要收收避避。我把这些瓜放到旱沟的草丛中,头天拿回几个,第天又去拿那几个。
本来也很顺利,不料走到前头塘边的时候,“猫爷”坐在那里乘凉,看瓜的人正好也在。“猫爷”这时候多了一句嘴,说“恁看那伢身上一定有瓜乃!”我头上戴着一顶草帽,帽顶下压着两条瓜,那帽子自然是歪歪的,我两个裤荷包也塞着瓜,手还插在裤兜里,怕瓜滚出来了,这样走路就不免有点怪怪的。我知道这时没有别的选择,一原往前走,看瓜的人似乎还没有作正经乃看我,我才安全地把“密件”带了回来。队里曾经种过一点油沙豆,地里种的,只有细荸荠大,我扒过一次,觉得没什么味,不大感兴趣。
七队种了几亩胡萝卜,我们队也种的,但他们的胡萝卜有我们的三四个大,墩上的大人拔了后,我们才知道了这个秘密。他们的萝卜是种在临时改成旱地的田里,跟我们大湖桥的田相接,离他们墩有一里多地,加上这时候是冬季,田畈地里一般看不到人影乃,我们去偷的时候也就很放心。他们的萝卜的确好吃一些,但我们去过一两次也就算了。
桃子树是我们这里主要的果树,几乎家家都有,不过绝大部分是毛桃。毛桃多毛,没有看相,但成熟之后,毛也“不翼而飞”了,露出来白白的肚皮红红的脸,少量的桃子上面还有一些“雀斑”,味道甜中带酸,很受人喜欢,对什么都好吃的我们就更有吸引力了。
白天,瞅着人家都出工去了,就捡起一块大砖头往桃树上扔,“唰——”,砖头冲到树上,“嗵!”,又一声摔下来,接着是“噗噗噗”的声音,四五个桃子从树上跌落下来,树叶,还有丫棍乃散落一地,我们冲过去把桃子迅速地捡起来,又马上消失了。晚上,有明亮的月光,人家都睡静了,就轻手轻脚地爬到树上去,扳一个枝条过来,摘七八上十个,往荷包里一塞,“哧”地一声溜下来。
墩上有户人家的鸡婆有段时间不到鸡窝箩里生蛋,“爷”看到后就叫我去把鸡蛋捡回来。农村里养鸡养鸭不容易,“鸡鸭蛋,谷米换”,家家都为鸡做了鸡窝,又叫“鸡筹”,是鸡晚上栖息的地方,也是鸡婆下蛋的地方,还是赖抱鸡赖窠的地方。鸡鸭都是有主家的,它们经过驯化,也能够认识自己的主人自己的家。偏有傻大娘玩糊了到别的地方或人家屋的去生蛋,邻里之间也常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葛孽吵架”。我捡了三回后,想到这蛋来路不正,不愿再去,觉得还是光明正大的“讨食”对得起良心。
地里种的作物一般会开花,超华告诉我们,说不管什么花,里面都有蜜。蜜这时候我们还没见过,只在《雷锋日记》中看到过这样的话,说“棉温不如皮,糖甜不如蜜”。我们照超华的说法,掐几朵烟草花来吸吸,果然有股甜味,芝麻花我们也摘来吸吸,照样甜甜的。
队里的夏收到场后,散落的黄豆见雨都会生芽,这就是黄豆芽,自然生长的。队屋道上的豆堆脚下,种黄豆的地里,生着好多的豆芽,我们就提着竹篮去捡。这些豆芽起先还只有两片子叶,芽又嫩又白,等两天乃叶子绿茵了,炒辣椒最好吃。听说花生芽也可以吃,但我们好像不太习惯,基本没捡。
古广祥,中医学哲学博士,资深媒体人,岐黄使者,社会活动家,独立思考人。系海南省政协第2、3、4届港澳委员,曾任世界大城市医药首脑协会会长、香港国际传统医学研究会会长。
主要著作:《中药趣联》《词牌巧对话人生》《闲把人生细思量》《文论所以然》《本草医人论事》。 健康博士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