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美山乡——卢村

凌代琼

从安徽最美风景线318国道下来，车刚入卢村停车场，就远听到山水的流响了。水的意象激发好奇后，洗练的表达与快乐的身体，就在最原始的水乐器中荡漾了。树，在迎宾的路上，如竖琴发出柔和的声音，而溪里的鹅卵石也如定音鼓，在落差中小吟低唱。脚步将卢村最初视听的音乐丢在身后，而眼前的溪流，又故意在溪面上，以凝固的建筑美，古石孔桥来与我们搭腔。上桥观望浮云后的众生吧，可躲在油菜花海后的灰瓦白墙、小格花窗的卢村民宅，又故意撩起神秘的面纱。弯不过的油菜花海芬芳的波浪，散文化地将我们过渡到生活的句式里，我们才得以翻过卢村的序言，才在另一种静默的光阴维度里，以做梦的力量，像叶子一样飘零，渐渐见到了千年卢村。由历史的繁体字到今天的简体字，以千年的生命之墨，一笔一画写成的山乡模样。

依山傍水，青山为屏，流水环绕的卢村，正从千年升腾的雾气中醒来。新的思想，新的情感，如溪水从雉山上顺坡流淌。岁月的倦意，被留在旧时光里，思考和感知，在滚动的方言中，牧歌般讲述从天而降的使命与过往。泥巴里原生的气息，与山上飘过来的云朵，时而水里，时而天上，上下映照着卢村生活的人影。这时才见到夹溪而建的徽派民居，像藤蔓一般在两边的缝隙间缠绕，来来往往地打磨着生活的时光。

再逆着水流，理解着绿水青山新的含义走进卢村，这才感觉这里的建筑古朴典雅，白墙黛瓦与周围的自然环境融为一体。不是仿佛，而是真实地走进了一个宁静而又悠远的有着千年时光的古村。小巷深深，青石板路两旁，民居错落有致，家家户户的门楣上，都用精美的雕刻，述说着昨天的故事。在这些物件上，我们用新的目光去感知、延伸我们的思维。而就穿梭在巷弄与我们之间的村民，时不时就与我们照面寒暄，他们的笑容像是春风拂面，感召并轻吻着我们的快乐。

溪水，一路用诗歌旋律打开我们。诗节的曲线，自上而下，叮当响地小声朗诵，赫然光辉着早已不是诗人的我们。我空荡着身体里的能量，搅动早年碰碎的词句，表情内化地以悠闲，来消磨这秘而不宣，一个村庄惬意的时光。面对溪流一级一节，清楚又清澈的原生态文字，我一面翻动，一面谛听。

历史上的卢村又名雉山村。据《黟县雉山卢氏宗谱》记载：卢氏与姜氏同源，卢氏之先自太公封于齐，后裔姜高因战乱曾采食于芦，为使后裔牢记艰辛，因此以卢作为姓氏。汉高祖时，卢绾开国有功，封为燕王，封地在河北涿郡，后改为范阳郡，其后裔卢冬美的儿子卢易迁居安徽宣城。卢易生子卢振迁太平县葛村，就是现在的黄山区郭村一带。卢振育有三子，第三子卢玄看到黟北山川秀丽、土沃泉甘，十分爱慕，就在南唐末年由葛村迁往雉山，成为雉山卢氏的始迁祖，至今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

北宋太平兴国时期，卢储位至吏部尚书，文笔极佳，宋太宗誉：“修饰润色，献纳论思”，极一时之妙选，为儒者之至荣；卢麟官至南宋绍兴年间左丞相，兼兵部侍郎。卢臣忠为北宋进士，历任显要，南宋高宗特赠谏议大夫，称赞他“介洁不群，端静有守，自居言责，达于闻”。

早就听说，卢村文风昌盛，名人辈出，为官者很多。我们刚在“卢村山水农家”的美人靠坐下，饭店老板就递上茶水，交谈起来。我们古徽州人村落的选址、布局、朝向，每一处都讲究着与自然的和谐共生，卢村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代表。

卢村靠山临水，村西小溪名下门溪，村东小溪称前街溪，至村南汇合而成丰栈河。村东民宅依溪而建，临水一侧多挑出，建有敞廊，别有一番情趣。一级级青石台阶，一座座小木桥，使人感觉身处山村，却又似在水乡。

你们刚刚走过的村口石桥，名驷车桥，始建于宋。由于宋代卢村出了一位显赫的人物卢臣忠。古人认为，驷马高车，非显贵者不得乘坐。卢村人以“驷车”命名桥，是为了显示卢氏家族的高贵。另外，村中还有一水圳，是人工修筑的沟渠，它从村西的下门溪横穿村中，在村中呈弯曲蜿蜒状，使水圳碧水淙淙，更显活泼，由村东头出，接上前街溪。这是徽州古村落注重水的活用的实际例证。

在卢村说古谈今，都绕不过卢氏三十三代传人——卢邦燮。卢邦燮早年经商，家富百万，后转入仕途，累官至奉政大夫、朝政大夫。村里最有特色的木雕楼，就是卢氏三十三代传人卢邦燮于清道光年间所建。它是徽派民居的精华。

听着老板的娓娓道来，我们立马就谢过茶，想起身看木雕楼去。我的朋友刚起身又转身回头对“卢村山水农家”老板说，你现在就准备烧几个卢村的土菜，山上、溪里的都可以。我们看木雕楼回来就在你这里吃。老板一面回应，还一面热情给我们指路。

我们弯过溪上的小桥，就见从桥下沿溪阶梯走上来的两个女人。前一个，手里端着洗过的碗筷，后一个左手端着洗好的土鸡，右手端着洗好的蔬菜。而水里的几只白鸭子，正向水可见底的水坎上游走去。溪里有多道这样的水坎，形成可见的梯级水流。再回看夹溪而建的沿溪廊桥、圆立柱与挂在廊檐的红灯笼，远近高低各不同的民居与弯状溪水，波纹扩散着两岸民居墙体的棱角等等。此时村民的门楼、门套、门楣、屋檐、屋顶、屋瓴，在阳光下透着乡土气息。远山、蓝天与更大的空间阳光的色彩，用时间与光谱的刻刀，透雕着物象。让人大有被时光雕刻，又走在生态画里的感觉。廊檐里的酒幌，烟波里高低灰白的墙体色块，都唤起我对山村的记忆。

我一边走，一边想，溪水一次次洗过卢村的时光，这溪里也一定隐匿着许多秘密。如果捡一些山上发洪水冲下的好石头，将卢村元素带回家把玩，那也另有一种野趣。我想着，朋友说不要磨蹭。说，旅游区，再好的东西，也被游客挖地三尺地带走了。看景不走路，走路不看景。

我与友人说着话就穿过了，黟县麻石板路面，长18米，宽2.3米的志诚巷。志诚巷，因志诚堂而得名。《礼记中庸》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 “志”，心之所向也。孟子《近心》反身而诚，乐莫大焉。两边拱门既是小巷，又是小院，别有情趣。

卢村木雕楼是由七家民居组成的木雕楼群，主要包括志诚堂、思济堂、思成堂、玻璃厅等宅院。志诚堂的砖雕、石雕、木雕装饰精致优美，取材既热闹喜庆，又朴实优美，既是主人真实情趣的反映，又是古代民俗生活劳作的再现。卢邦燮，为六个老婆建造的木雕楼群，建筑上无比精美的木雕，耗时20年才雕成。黄梅剧《徽州女人》电视剧《走出蓝水河》都在卢村这里拍摄。进志诚堂的大门，就见门上还贴着春联：喜鹊报喜家家喜事多，春风送春处处春色美。门楣上贴着一个春字。

志诚堂，坐北朝南，临水而建。前有廊式拱门，两端过弄墙有题额。东西正面为“东启长春”“西辟延秋”，背面为“钟奇”“毓秀”。大门内是庭院，两侧有偏厅，门楣各题“挹爽”与“延辉”。偏厅矮墙上有两幅砖石雕刻巧妙组合成的透窗。透窗的中部为石雕构件，雕琢草龙祥云图案，其四周全为砖雕构件围护。厅堂正门门首是青石贴墙门枋，整个雕刻图案威武庄严、雄壮华贵。上层是四只石雕夔龙图案，中间两只作昂首前跃状，两侧的夔龙则斜身作盘动状，构图十分活泼。中间是一幅长轴式吉祥图，自西往东依次雕刻着荷托莲花、鸳鸯戏水、凤鸣牡丹、松鹤延年、喜鹊登场，分别寓意为“连（莲）多生子”“夫妇合”“宝贵长”“年寿高”“喜事多”。战事图的雕刻，富有时代特色。

我们从偏门进入到制成堂。这里有门厅正厅后厅三进，是卢百万的大房二房和父母合住的地方。正厅的雕刻很漂亮，左右两边各有8扇门窗，门窗的上半部，刻着精细的花纹，下半部刻着寓意吉祥的图案和老师传说。左边门窗上的一副“马上封侯”，骑在马上的书生遇见一只猴，立体感极强。从制成堂偏门走进卢百万为24个孩子所建的私塾。这里的木雕在“文革”使用黄泥封存，所以现在看到的人物雕刻，都还有头部。再转入四季堂。冬瓜梁上漂亮的雕刻和客厅右边的棺榻值得留意。后面的思成堂，地上小小的活塞下的龙泉，一对雕刻成捆起的竹子模样的石墩，取暖用的木桶都是有趣的物件。最后看到的是玻璃厅（双茶厅）。是卢百万最小的妾所的地方。这里的中西合璧结构，距今已有180多年的时间。玻璃厅，从德国进口来的玻璃，仅两毫米厚，工艺精湛。院内还有三棵百年以上的古树。两棵茶树，一白一红，另一棵为桂花树。

卢邦燮经历了鸦片战争和太平天国运动两次重大的历史事件，甚至他本人也可能直接参与了战争。雕刻的战事图反映的有水战、有山地战、有阵地战，雕刻工艺精细入微，景物逼真，人物生动，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珍品。门枋图案的中心是人物，共有十八个人物形态。主人公居中，极尽潇洒之态，两侧则是扛罗伞、拿战旗的文武官员，同样是卢邦燮社会地位的真实反映。人物两边分别配有松柏常青和喜鹊登梅图案。另外，志诚堂中还有《九老仙鹿图》《竹林七贤图》、八仙、苏武牧羊、羲之戏鹅、太公钓鱼、伯牙弹琴、太白醉酒等雕刻图案。雕刻技法采用浅雕、深雕、镂空雕等多种类型，深雕多达六七个层次。是徽州地区木雕的典范，比宏村木雕还早50年。

面对美得令我惊讶的志承堂雕刻，我啪啪啪地用手机拍下了一组又一组技艺精湛，图案栩栩如生又有编号的木雕画面。这里简直就是一座雕刻艺术的博物馆。雕刻折射出古代徽州艺人娴熟的技巧和超凡的智慧，我与朋友都发出感叹之词。

大饱眼福之后，我的朋友说，时间不早了，身体发出抗议信号了。走在画里，我们也要快点。不要再将发现美的眼光，到处涂抹了。让卢村的柴火饭，山泉水，早些来喂饱我们的身体吧，不然身体要闹情绪的。（3651字）

凌代琼简介　安徽铜陵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多次获全国各类散文奖。发表各类文学作品180多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