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民俗小说《赫哲密码》
——欧阳如一
第六章：不上学真好
冯家的六个学生就这样被母亲关了禁闭，这对他们居然是很高兴的事情，因为不用上学也不用写作业，冯国庆就把五个妹妹管了起来。“放风了！”他一早就喊——这是他在电影《红岩》里学到的，那里的“政治犯”会带着手铐、脚镣散步，都是坚定的革命者，可惜《红岩》成了毒草不知道为什么。在厨房忙活的母亲就会说：“你们不能离开咱们楼门口。”孩子们说：“是监狱长。”
还是每天早上上学那个钟点——六点半，这六兄妹会轮流上厕所、洗脸、刷牙，然后坐滑梯下楼、出操，当然不会练习队列和齐步走，会让邻居笑话，他们就玩单杠、打乒乓球、跳绳、踢键子，这时冯国庆的同学谢志远会走过来和他们交换情报。
“咱们学校怎么样了？”
“校长被剃头了阴阳头，班主任被剪了辫子，同学们都加入了红卫兵，分两派——保皇派和造反派，当然他们都说自己是造反派，对方是保皇派；一派保校长，斗书记；一派保书记，斗校长，他们占领了教学楼和图书馆。还有一派就是你了，逍遥派。”
“逍遥派？我要的书你搞到了吗？”
“《红岩》，你放好了，图书馆的书都烧了，除了新华词典；书店只有《欧阳海之歌》卖。”
冯国庆就神色紧张地从怀里拿出一本翻烂了的《林海雪原》，换回一本《红岩》，说：“谢谢你，甫志高同志。”甫志高是《红岩》里出卖了江姐的叛徒，而他自称杨子荣，《林海雪原》里的英雄。
吃过早饭是学习时间，冯国庆就带着妹妹们读《毛主席语录》，下面藏着《红岩》，以备母亲检查，这本书他们早就读过，没发现什么反动的地方，可能还是他们阶级觉悟不高；他们以前还看过这本小说改编的电影、话剧、小人书，听过评书、快板书，他们熟悉书中的每个人物和细节，甚至能大段背诵里面的台词，那是他们最喜欢的书，可现在莫名其妙就成毒草了。
“哎，哥，妹妹们，你们说咱家的人像不像《红岩》里的人？”老三冯秀松突然提出一个怪问题。
几个女孩都笑了，她们想起了冯国庆的同学谢志远戴个近视镜，小头梳得溜光就像甫志高。
“咱哥像谁？”
有女孩说：“当然像男一号许云峰了，国字脸，一身正气，可惜咱家的男孩太少了，要不能演这出戏。”
“咱妈像谁？”
“像双枪老太婆，别看咱妈不上班也没文化，穿啥都像有钱人家的阔太太，她放下剪子就拿起铲子，也是双枪老太婆。”
“咱姐像谁？”
“当然是江姐了，咱姐比江姐漂亮，就是没机会参加地下党，她很坚强，被抓都不会叛变。”
姐妹们都笑，冯秀松问：“咱爸像谁？”
女孩们互相瞅瞅，她们的父亲是个懦弱的人，不像正面人物，老七冯秀桃说：“哎，他好像那个在监狱里装疯的华子良。”
华子良是被关在国民党监狱白公馆里的一个共产党领导，枪毙犯人让他陪绑被吓疯了，满嘴疯话并在院子里疯跑，就骗过了狡猾的狱警，重庆解放前夕他成功营救了被关的战友。女孩们想起父亲就不笑了，父亲一到外面就装傻，造反派找他他还假装发羊癲疯，太丢家里人的脸了。
下午是游戏时间，女孩们的同学会到家里来玩，都是小脸红扑扑的小丫蛋，长得都比同龄的男生高，经常会摁着男生在地上打。她们见到冯国庆脸更红了，冯国庆就会躲进小屋背他的《赫哲词典》，就听到外面有人喊：“哥，你给我们讲讲《林海雪原》呗？”
冯国庆知道女孩们想和他玩，说：“《林海雪原》被批判了，要讲只能讲《智取威虎山》——《林海雪原》的片断，却不能讲电影，只能讲样板戏，样板戏也不是讲的，是唱的，演的。”
“那你就给我们唱一个呗，你去杨子荣，韩淑珍去小常宝。”
韩淑珍是老三的同学，在戏校学过京剧，演得都是才子佳人，都是被批判的戏，冯国庆说：“我不会唱，跑调。”就听外面有人唱：
八年前、风雪夜、大祸从天降，
座山雕杀我祖母掳走爹娘……
冯国庆听得嗓子痒，外面刚唱罢他就在里面唱道：
小常宝控诉了土匪罪状
字字血，声声泪，激起我仇恨满腔……
门突然被打开，外面的人看到了屋里披着白床单的冯国庆，里面的人也看到了外面大热天戴着狗皮帽子的韩淑珍，这就是少年版的杨子宋和小常宝，大家笑作了一团。
三年后冯国庆从黑龙江插队回家探亲，又看到了下乡在内蒙的韩淑珍，她已经长成了脸蛋黑里透红的大姑娘，说：“哥，你知道《林海雪原》为什么被批判吗？就因为里面的一首情诗。”
那是冯国庆当年最喜欢读的的章节——《少剑波雪夜萌情心》，里面有一首少剑波写给白茹的诗，也太小资产阶级思想了，那首诗他看了一百遍，看第一遍时就背下来了。
万马军中一小丫，
颜似露润月季花……
他们俩就开始了长达八年的通信。
晚上父亲回来了，一脸的油污一身的疲惫，母亲问：“冯津卫你怎么了？”
父亲向儿女们笑笑，说：“孙敬修你们知道吗？”
大女儿冯秀兰说：“孙敬修就在我们前楼住，‘我是小叮当，工作特别忙……’我们是听他的‘小喇叭开始广播了’长大的。”
父亲说：“他在他家楼下贴了张大字报，题目是‘更名启事’，改掉了自己用了65年的名字，他不叫‘孙敬修’了，叫‘孙灭修’，哈哈哈哈，他家刚被抄，《格林童话》都成了反动书籍。”
母亲紧张道：“老冯你没事儿吧？咱们家的书全烧了，除了毛主席的书。”
冯国庆就把《红岩》坐在了屁股底下。
父亲坐下来吃饭：“我能有什么事儿？还不是沾你们老马家的光？他们一问我就犯病。”就作了个邪眼、歪嘴、口淌寒拉子的怪相，胳膊还“挎筐”，可全家人都笑不起来。
大女儿冯秀兰说：“爸，这些年您为我们老马家受连累了，您是贫农出身，以前给我爸当伙计，也算苦大仇深，要不您就和我们划清界限吧？”
这姑娘长这么大第一次说这种话，她继父感动道：“兰儿，镇反、三反五反、反右我都过去了，这场运动不会太久——哪有炮打自己司令部的？你们放心，很快就会过去。”
男播简介：铁微(王尽量) 河北省廊坊市金融系统青年联合会常务副主席。爱好广泛：酷爱运动，杨式和吴式太极拳第六代传人。喜欢文学艺术、文学创作，曾在新华社《瞭望》周刊，人民日报《市场报》、《经济日报》、《金融时报》、《中国政协报》、《经济参考报》等报刊杂志发表文章数十篇。爱好诵读，影视片配音，配音秀达人。曾在多家媒体平台担任主播，发布多篇文学作品。
女播简介：玉华，河北省怀来县人，中学英语高级教师，现已退休，爱好广泛，尤喜播音、唱歌、旅游等，用声音传递人间的真善美，用脚步丈量祖国的好河山。在多个公众号平台担任主播，做义工。播讲的长篇社小说《南阳月季》《北京的雪》《大同的风》《信与爱》等作品上了喜马拉雅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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