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头条]品赏贵州著名作家吴勇老师的长篇历史小说:《国之宝桢》第一百一十辑「飘舞的剑」(5993辑)

七
丁宝桢在写毛笔大字。虽然他平时性情有些急躁,但写起字来却十分的从容和认真,因此,当他又完成了一幅新的书法作品,由书童用夹子夹定在了墙上,却是一丝不苟的楷书,一首七律《登岳阳楼》:
万壑争趋一束收,平分南北共江流,
奔腾直走三千里,浩气全吞十二州,
晋代以还杯在手,希文而后我登楼,
官心平较湖心好,不作风波任载舟。

丁宝桢的义女丁体娟最先朗诵这首诗。她有一副秀丽而聪明的脸庞,从小就受到义父的精心教育,颇能细品诗中的意蕴。她一边朗诵一边力图去理解义父当日的心情。
丁体娟:“父亲,你作这首诗的时候是哪一年?”
丁宝桢:“那是在咸丰十年写的,至今十七年了。当时为父四十一岁,初授为岳州知府,第一次登上岳阳楼,遥想平生最崇拜的范仲淹老先生,感慨系之,当场在楼上就作成了。”
丁体娟:“父亲,给我讲解一下好吗?”
丁宝桢:“前两句,‘万壑争趋一束收,平分南北共江流’,那是说的长江,纳入千万条大小河流,成为了平分神州大地南北的界限。三四句,‘奔腾直走三千里,浩气全吞十二州’,表面上说的是长江的气势,其实意味着大丈夫人生在世应该有一往无前的气势。五六句,‘晋代以还杯在手,希文而后我登楼’,古今仁人志士是层出不穷的,遥想晋代先贤,登上宋代范老先生遗爱的岳阳楼,别有一番胸臆,你看,‘官心平较湖心好,不作风波任载舟。’天下为官,应该对治下的百姓心平气和,古人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们可以得罪上司官员,却不能得罪百姓,只有让百姓安居乐业了,才不会掀起滔天巨浪,才会使国家永固,天下太平。”
丁体娟:“啊,父亲写得太好了!”
丁宝桢:“为父聊以自慰的是,为官十多年以来,始终都遵循范老先生说的话‘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为百姓做了一些好事。”

丁体娟:“当今天下,多事之秋,能够象父亲这样兢兢业业为国为民的官员太少了!”
丁宝桢:“川省吏治腐败,百姓水深火热,不能不令人忧心如焚啊!”
丁体娟:“不过女儿相信,有父亲疾恶如仇,大刀阔斧整顿吏治,四川就有希望了。”
丁宝桢:“皇恩浩荡,百姓期望,为父不能不尽心竭力啊。”
丁体娟:“女儿一定追随父亲为国为民,哪怕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丁宝桢:“好女儿!”
这时,门房来报:“启禀制台大人,川南候补道唐炯求见。”
丁宝桢:“唐炯?啊,唐炯!请他进来。”
唐炯来了,进门就拜:“川南候补道唐炯拜见制台大人。”
丁宝桢:“快起快起。你我同乡弟兄,久未见面了。体娟,见过唐叔。”
丁体娟:“见过唐叔。”
唐炯:“姑娘没有见过。是老几呀?”
丁宝桢:“在子女中排行第五。只可惜生为女儿家,不能参加科考,辜负了她从小就努力的学业。”
唐炯:“古今不少女子无论在学业办事上都不比男子差,而女人占了全部人的一半,束缚了女子其实就是束缚了国家一半的人才。这可能就是我大清落后于洋人的原因。不过依我看来,这种重男轻女的做法早晚会被改变过来的。”
丁体娟:“唐叔说得很对。上两科的试卷我看过了,如果让我丁体娟去做的话,不敢说状元,起码考中进士是不成问题的。不过我现在也不去抱怨这个不公平了,因为父亲面临着千难万险,正需要我帮助父亲。为父亲排忧解难,正是我对国家尽忠对父亲尽孝的时候了。”
丁宝桢:“好了,体娟你去吧,我和唐叔好叙旧。”

丁体娟:“好的,我去叫人准备,等一会就该吃晚饭了。”
丁体娟走后,丁宝桢说:“我这女儿呀,好多事情还真离不得她呢。”
唐炯:“制台大人……”
丁宝桢:“你我弟兄私下在一起的时候就不必如此称呼了。唐兄,那天开大会你为什么没有到会?”
唐炯:“兄弟因为家父病故,回贵州奔丧去了。回来后听说丁兄当场逮捕了贪赃枉法的兴文知县方天和,并且对全川官员宣布了五条戒律,甚是大快人心,兄弟佩服得五体投地呢!”
丁宝桢:“吏治清而法可行,吏治浊而法难依。故我将整顿吏治为上任第一要务。唐兄,我们分别已经多少年了?这么多年以来唐兄是怎么过来的呢?”
唐炯:“说起来一言难尽啊。兄弟才疏学浅,不但与丁兄同科时不中,后来又考了一科也不中,直到第三科才中。而天下已经官满为患,又挨了两年,才授川南合江知县,当了三年不到,又改为川南候补道,明升而暗降,直至今日。”
丁宝桢:“这么说,唐兄在四川也有十多年了。以兄看来,川省时弊甚大,当以何策对之?”
唐炯:“丁兄大刀阔斧整顿吏治便是首要。然后……兄弟以为,改革盐政最为重要!”
丁宝桢:“啊,你也想到这一层了!”
唐炯:“兄弟今次来见丁兄,最主要的就是建议丁兄狠抓盐政改革。”
丁宝桢:“听唐兄所言,必是胸有成竹,但请赐教。”
唐炯站起身来,从随身带的包袱中取出一卷,郑重其事地双手递给丁宝桢:“丁兄,我已经拟定了方案,专门送来请制台大人定夺。”
丁宝桢接过来看,是一篇《盐政策论》,用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写了好几页。

其文曰:
今闻川省府库空虚,入不敷出,亏欠竟达一百三十余万两,原因赋税主源盐政甚是蒙暗。年进不及三十万两,岂可填补全省巨额开支乎?卑职经过积年调查得知,往昔正常年景,贵州湖北等省年销盐可达六十余万担,从盐井至销点总盈利可达三百余万两,旧制为官发盐引、商运商销。官府发盐引仅得五十余万两。其余大部为十家大盐商饱入私囊。近年又因入黔水道淤塞难行,旱路匪盗猖狂,销量大减,官发盐引收入减少,所得仅为三十万两,而盐商则将销价肆意提高以牟取暴利。其利不惟不减,还大有增加。而黔省盐价腾涨,民苦不堪。故人言今日川盐是:‘不利官与民,只利大盐商。’如此积弊,何以未得消除?实因盐商重金买通了督抚官员,众贪官既得利益,便对官发盐引私运私销继续放任,全然忘却为国尽忠为民谋利之为官要义。依余之见,当即行革除旧制,改行官运商销。其利有六:
一、盐量供给大增,可将盐价大降,缓解百姓淡味之苦。
二、可保销地盐商货源充足,合理盈利。
三、可保产地盐厂销路广阔,无滞销之忧。
四、可斥资疏浚入黔水道及修补入黔旱道,利于销路通畅。
五、可斥资常设护盐军队,以保盐运安全。
六、可夺回十大盐商霸占之利,官府可获毛利二百万两以上。除去各项支出,可获纯利一百五十万两以上。
丁宝桢:“唐兄所言,正合吾意。不过你算过了官运商销之后,官府真会得到那么多吗?”
唐炯:“这还是将销黔盐价降低三分之一后计算的。”
丁宝桢:“对,是应该降低三分之一来计算。”
唐炯:“这件事说容易也容易,说困难也困难。”

丁宝桢:“先说为什么容易。”
唐炯:“制台大人据实写一纸奏章上报朝廷,朝廷见革除旧制之后可平添一百多万两银子,可将川省府库积欠尽去,更添新资,自然同意。圣旨一下,便容易施行了。”
丁宝桢:“那么又为什么不容易了?”
唐炯:“革除旧制一旦见诸于行动,势必断了十大盐商和他们勾结的官员的财路。狗急跳墙,不免会造出种种弊端,设置重重障碍。所以说不容易。”
丁宝桢:“那可能会是一场生与死的较量.但是,我相信唐兄与我一样心性,为了大清,为了百姓,自然该将个人得失以至个人生死置之度外。……好,唐兄,二十多年不见,你就留在我这里盘恒几日,一者多有时间叙旧,再者我们弟兄也好将盐政改革大事认真商量,不干则已,干则闹他个翻天覆地。”
唐炯:“以丁兄气魄才智,盐政改革必操胜券,兄弟虽然不才,却甘愿随兄为国为民干此一番作为。”
丁宝桢:“让我仔细拜读唐兄妙论之后,我们弟兄再来商量些具体的办法。来人!带唐老爷去休息,一会儿再请吃饭。”
在从人们面前,唐炯重新施礼道:“卑职随时恭候制台大人垂询。”

图片提供 青年作家周舒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