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三找傅作义
东单马家的大东家马本顺对他兄弟马本利嘱托他的话只记住了一句：“派我去香港的是傅，将来家里遇到大事你可以去找他。”这个“傅”就是前国民党华北剿总、新中国北平联合接交办事处最高长官傅作义。马本顺对他兄弟媳妇说：“桂花，北平的治安逐渐稳定，解放军已经打过了长江，国民党大势已去，你看咱们是不是见一下傅作义？免得以后冷手抓热馒头。”
这时候马本利已经走了一个多月，桂花最想知道得是丈夫是否平安到达香港，可南边来的信已经断绝，她说：“本利说家里的大事由大哥您作主，可我觉得您见傅长官还是早了点，再说咱们家与傅长官没什么交情。”
马本顺拿出一只精美的琉璃内画鼻烟壶，用小勺从里面㧟出黄豆粒那么大的一点鼻烟，放在左手的虎口用食指轮流堵住一个鼻孔，用另一个鼻孔吸着，说：“没什么交情就更得早见面，呵欠，趁他还有权，还记着咱们。”
桂花说：“那大哥您最好不要送礼，新国家不兴这个；也不要求他生意上的事儿，别让人家把咱们给瞧扁了。”
马本顺想：“那我还能有啥事儿找他？”说：“弟妹你说得对，我肯定不会热脸贴他的冷屁股。”闭上眼睛舒坦地享受了一下鼻烟的酸爽劲儿，说：“我和冯掌柜一起过去。”
大约一个时辰后马本顺从外面回来，兴奋道：“我见到傅长官了，在正义路的肃亲王府，现在是市政府。”
桂花问：“他人怎么样，认您吗？”
“他穿着原来西北军的军装，没领章帽徽，土不拉几像个老兵。他从一辆军用吉普上下来，卫兵说：‘那就是傅长官’，我就过了去。我一提咱家老二他说他知道，还问：‘他夫人和孩子怎么样？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看来老二走时确实和他有过交待，可他没请我进去。”
桂花说：“本利不过是个教书的，他们俩的职位差得多，您今后还是不要再找他吧？”
马本顺想：“那得看咱家遇没遇上大事。”说：“弟妹你说得是。”
张桂花没想到自己会去找傅作义，挺着个即将临盆的大肚子，因为马本顺不听他弟弟的话在山东老家的农村买了地，那边的人正不知道新地主是谁他就送上了门，还有冯掌柜，都被押在了农会，那边送来信说交上一百大洋才放人，她家的钱全买了地哪里还有钱赎人？她就带上他大侄马继财叫了辆黄包车去市政府找了傅作义。
市政府是一座很大的西洋公馆，傅作义办公的地方是栋独立的小洋楼，里面全是明式黄花梨家俱。傅作义穿了身灰色中山装，完全没有军人的样子，他已经是新中国的水利部部长，
傅部长请客人坐，听后笑道：“都说东单马家最会做生意。地你们就别要了，全国都在‘土改’；钱就算你们支援家乡建设，他们要的一百大洋不用给他们，我这就安排他们放人。”
人回来就好，张桂花拉他大侄坐下说：“谢谢傅部长。我家本利走有半年多了，说是去了香港，这孩子就要出生，不知道他父亲能不能回来，还是我去找他？”
傅部长亲手给客人泡了茉莉花茶，说：“我今年五十四了，本利小我十岁，我们是在西北军冯玉祥的部队里认识的，那时候他是特聘的文化教官，我是冯玉祥下面的一个师长。冯玉祥是陆军一级上将，著名的‘基督将军’、‘倒戈将军’、‘布衣将军’、‘亲苏将军’，国民政府青天白日勋章、美国总统二战银质自由勋章、首批抗战胜利勋章——三大抗战勋章获得者。可惜他去年应中央邀请参加政治协商会议在从美国回国的海上遇难，他和本利的交情更好。”
张桂花是搞不清那么复杂的政治关系的，连人名她都记不住，说：“长官，我先生临走让我有大事找您，我最大的事情就是什么时候能和他团聚，他如果不能回北京，我就去香港；他如果已经去了台湾，您看我能不能去台湾？”
傅部长想想说：“是得让你们夫妻在一起。我会和公安部的同志商量，对了，他走时是不是给了您一件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这件事光凭我说还不行。”
张桂花想起了那本词典，里面全是啊朗赫呢哪之类，没人能看得懂，因为重要被她放在了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就连她自己都找不到，她经常干这种事儿，说：“我回去找找。”
傅部长送张桂花和她侄子出来说：“接生可得上大医院，过几天我会到新地方办公，有事儿您到那儿找我。”
就在北京天安门举行大型集会庆祝新中国成立同一天， 1949年10月1日，东单马家迎来了两件大事：一个强壮的男婴——马卫平出生和散尽家财的大东家马本顺、冯掌柜归来。
马本顺进院就奔堂屋给祖宗磕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爷、爹、败家子马本顺回来了，我真不知道自己还活个啥劲儿。”
伙计们赶紧给大东家拧热毛巾擦脸并递上鼻烟，他躺在烟榻上又把自己吸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过足了瘾说：“我得去找傅作义，这家不能败在我手里。”
他的长子马继财在一旁说：“爹，我想去英国。”
冯掌柜进院就奔北房，隔着门帘说：“少奶奶，我回来了，您母子平安。”
张桂花在屋里高兴道：“你和大东家回来了就好。孩子可壮了，张妈抱过去给他大大看看。你收拾一下，要注意有没有一个黄漆布包着的小本本，是少东家留下的最宝贵的东西，咱们明天搬回我娘家住。你告诉大东家，不能再找傅长官了。”
时间一晃就过了十年，马本顺和张桂花又去找过一次傅作义，为了马家的长子马继财，他已经是小学教员，写信给英国大使馆——尽管中英1972年才建交，国民党政府败退台湾英国大使馆在大陆并没撤，他被判十五年，他竟然不知道给英国大使馆写信是通敌行为，通过邮箱根本寄不出去。这时候张桂花已经改嫁冯掌柜，和马家的人很少来往。
“卫平挺好的啊？”等在西城区白广路二条2号水利部大楼门口的马本顺没话找话地问。
张桂花说：“他挺好，也挺倔。”
这时，一位持枪站岗的解放军战士接了电话说：“傅部长不见，你们回去吧。”
马本顺陪张桂花去角楼她娘家，问：“陈长捷你知道吗？”
“不知道。”
“天津剿总司令，傅作义的副手，现在是战犯在被改造。”
看来傅作义能保住自己已经不错，张桂花说：“大哥咱们俩不一道，我自己回家。”
长篇民俗小说《赫哲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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