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作家、画家李更画灵魂文人小说家王继，前几天本栏推发

今有著名作家、评论家黄自华写评论推介王继的长篇小说《九月残阳》】

     李更画王继(上)王继近照(下)

读王继长篇小说《九月残阳》

王继的小说，铭刻着他记忆深处的那种浓郁的、难以化开的亲近现实的情怀，他始终让自己保持着一种思想者的清醒。作为一个作家，他始终怀着一份沉甸甸的历史使命感，深切关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命运，步步逼近芸芸众生的灵魂与生命本体。

在他的笔下，工厂有它自己的生命节律，机器、高炉、钢花、铁流、传送带和巨人般移动的料车，既怪诞又神秘。让那个阴阳错乱时代鬼魅般的记忆，像一棵根深叶茂的常青植物，在他个人的经验里留下了一片片荫翳，但他也因此从中获得了感知人性的最直接方式。王继虽然也曾经产生过虚渺的感觉，但他却始终不懈地，以自己微弱的力量，揭示那个时代的荒诞。

他闯荡在文学江湖上，用犀利的目光，从微弱的孔隙里敏锐地寻找一些“人性”的碎片，渗透在自己的小说中，他用思想之刃，划开伪饰的言说，努力用细致准确的语言使其透露出人性的亮色。

王继的命运和文学创作，都与他所经历的那个跌宕起伏的时代紧紧地缠绕在一起。从文品看人品，读《九月残阳》，作者那种与生俱来的不依附、不苟且，抗拒与独立的文学品质和文化人的自由、内省精神，给人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王继满身正气和傲骨。读者喜欢王继，是从他幽默俏皮的文字和尖刻锐利的小说开始的，当了解他的人品后，又更加喜欢他的文学作品。一个作家的文字，固然可以成为个人化的精神舞蹈和个体灵魂的盛宴。

任何作家都不能疏远文学应有的精神品质。

正是因为王继具有现代精神的思维与精神素质，所以他才能以强有力的笔触、鲜活的人物形象、丰沛的小说语言；平等、对视的姿势，独到的发现和尖锐的表达方式，进行有别于其他人的文学写作。

王继是一个具有社会担当意识和批判能力的作家，同时也是一个保持精神高度独立的作家。《九月残阳》将视野投向工厂车间的日常细节和黑色场景，他的小说在关注尘世苦难的同时，也为自己的心灵营造了理想的居所。

王继的小说深刻地揭示了生活在最底层的产业工人，无所谓地位，也无所谓尊严，他们所承受的只有贫穷和苦难，他们所面临的生活无从选择，他们承担着命运的艰辛、贫寒、危险的生存处境。作家的人文情怀，在他的小说中呈现的是对生命的敬畏、朝圣、卑微和感恩。

王继有效地通过平凡而细小的场景，打通了当下和历史的关联，他躬下身子和事物对话，他甚至会趴下身体倾听那些埋在黄土里的不幸亡灵久违的声音。他也会躺在长江大堤的草丛之中，透过斑驳的树叶疑视那些从夜空洒下的时间秘密之光，王继对生命的虔敬一次次让我感动。

在王继小说的写作纬度中，一直不乏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感”的散发与释放，作者那种强烈的个人化历史想象能力，至少是让那些曾经身罹苦难而不自知，甚至从苦难中品尝出甜味来的底层，感觉到了自己的麻木。

他将当代中国产业工人困顿压缩在《九月残阳》这个小小的入口，而他又同时通过放大镜的方式，将所面对的一切提升到最为宽远的精神空间和寓言化图景，让我们在小说阅读过程中，能够强烈地感受到一个有血有肉的“亲历者”推给我们的无边无际的沉默、自语和诘问。

王继特别善于以独特的布局，展开引人入胜的故事叙述，但是，他的视线一般都放在底层的位置上，用底层视角看世界，让读者进入底层心中，聆听他们的心声。

《九月残阳》文本奇异诡谲，语言浓稠喷薄，故事惊心动魄，场面气势恢弘。小说中描写的工厂，是一个雄伟、瑰丽、神奇、封闭、愚昧的地方，王继给选择了这样一个真实的审美平台，向我们讲述了一个让人颤栗的、惊心动魄的故事。

他将重压下的产业工人生存状况和生命遗传的异化突变和盘托出，将自己在“人性蛮荒”环境中激越的生命体验、惨烈的感情纠葛，赋予了独特的艺术魅力，给读者带来强烈的审美震撼。作品中所刻画的一个个栩栩如生、血肉丰满的人物，留给我们的是沉重的思考。

二、让被碾压的生命碎片，剌醒沉睡麻目的灵魂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产业工人是一个城市的最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一个生活在城市最底层的群体。他们身上既有刻苦耐劳、忍受苦难的韧性，也有愚昧麻木。中国产业工人，是个既简单又复杂的群体，他们身陷社会底层，穷病缠身却依然沉睡不醒，经过洗脑，大多数产业工人早已失去了自己真实的位置感，一些人至今也没有明白自己在工厂存在的真实价值，不知道与他们手上的钢钎一样，自己只是工厂的一种“生产工具”。

一直到今天，他们仍然无比自豪地浸淫在宣传媒体为他们虚置的那种“主人翁”的童话世界里，并为此感到荣耀和骄傲。

在小说结尾，那些至今仍然在穷困中挣扎的张胖子等老产业工人，他们的生存处境和他们的愚昧盲从形成了鲜明反讽。当下现实中的荒诞，更加深刻地揭示了所谓“领导”的虚置化、空洞化镜像。

实际上在中国，所谓的国营企业，都是由官方指派的官员，在他们手中，“工人阶级”只是一张为他们装潢门面、谋取政绩的“牌”。

王继以深邃透彻的洞察力和浓厚的喜剧色彩，描写了陈胖子等老工人在座谈会上对黄双林的暴力斥责。其实，在这场暴力护主的闹剧中，渗透着难以言说的悲凉和荒诞。张胖子当年穴居集体宿舍、穷困无助的凄凉遭遇，和他依然以“工人阶级领导一切”为荣的优越感、神圣感残酷并存，不仅仅透露出作者心底的酸楚和悲悯，而且还有无奈和叹息。完美地演绎了一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的悲剧故事。

作者这种的讽喻性的情节安排，并不依赖无限夸张，只是将生活本身的荒谬原素挖掘出来加以点化，便使原本司空见惯的事物，暴露出它固有的滑稽可笑的真实。长期浸淫在空置的荣耀和虚假的许诺中产业工人，他们的灵魂已经因异化而变得委琐麻木，他们任何进一步发展个性的机会都被排斥，其后果必然是窒息了个人真实个性的表达。

王继在习以为常的具象中，展现人生的各个层面，拒绝把生活空虚地理想化，拒绝浮面的欢娱自足，他要返回存在的本质层次，把社会病态诉诸笔端，写出了自己的正义与良知。正是作家炙热感情的强烈抒发，才把我们带到他的小说世界里体验到他的心灵诉说，进而更真切地感觉到苍茫历史的疼痛与挣扎。

王继的小说，是用焦炭的黑色颜料写成的。他的精神资源来源于最底层的生活炼狱，来源于钢铁碰撞的激情。在《九月残阳》中，几乎没有刻意地猎奇或漫画化痕迹。王继怀着虔诚之心，将心中那不灭的记忆静静迹化，流露出的是对亡灵的那份特有的敬畏和感动。

王继在小说中提出并回答了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造成中国产业工人悲剧性生存的原因，并不仅是工厂某些官员对工人不人道，而是人对人的不人道。这可能是一种荒谬。在我们的文化中，好像有一种根深蒂固的东西，就是对于苦感的麻木与迟钝，好像吃苦就是理所当然的。而人对于苦感的麻木与迟钝的根源究竟是什么？小说给阅读受众留下了广阔地思考空间。

     (书样)

三、生命与人性，永远是作家探索和思考的母题

王继的小说，是独行者的夜语或独白，直接地触及到了生命的本质，触及到了灵魂的骨头，而不是温柔地抚摸一下皮肉所获得的愉悦感受。王继小说的豪迈大气是血性的自然延伸，他将血液里的刚性，雄健而温情地灌注到现代汉语之中。

王继的文字，就像旷野中受伤的野兽，发出阵阵呼喊，敲打我们那根叫做疼痛的神经。王继相信，循着疼痛的神经，会找到迷失的理想，找到追问的勇气，找到拒绝同流合污的理由。在艰难的写作中，他的灵魂受到了痛彻心扉的震撼，感受到了一种惊心动魄的体验。

呼唤，是一个作家所仅能做到的。王继是一个最真诚、最固执的“呼喊者”。王继又始终是一个乐观的、有信心的、充满理想者的自信和思想者的风采的作家，他相信正义、良知可以重塑一个新的世界。王继带着沉重的使命感写作，以生命中激荡着的爱心写作，他将自己与底层民众命运和人类前景紧紧联结在一起，他无法容忍不公正、无法忍受美好与善良遭到摧残。

他是在真心实意地用自己的写作，实践他对生命意义的追求。他是在努力通过自己的作品，体现他作为一个作家的责任和良知、意义和价值。语境中的悲悯与关切，在作家的字里行间浸润，小说中的每一个章节，都是以作家记忆中的真实生活片断为基础，加以重新编织和虚构的，他用饱含感情笔墨，再现了作为一个有过八年产业工人经历的作家，对于一个大型国营工厂困顿生存的深刻体悟。

王继的小说既有因物质匮乏带来的窘迫和恐慌，也有因精神和社会身份沦落造成的焦虑、愤懑和呼喊。由于王继拥有独特的体验性、亲历性，其所叙述的产业工人群体，更具有一种值得信赖的真实品格和力量。

我常常在想，是怎样一种力量支撑了王继的艰辛写作，支持他以最大的勇气，把辛辣的笔尖落在自己的伙伴、同事、朋友和恋人身上？应该是文人的良心。他把那些陷入困难中的有限生命，无限地展开在我们面前。如今，每当我看到工厂上空那直冲云天的浓烟，我的脑海里总会依稀浮现出王继笔下，那些满面灰尘的产业工人，以及他们曾经蹰躇过的阴森肮脏的矿仓、铁水四溅的炉台时，我的全身不禁悸动起一股无限的悲凉。

四，美丽的爱情，由无穷的灰暗和痛苦疑聚而成

爱情是女人的生活意识形态，是女人观察这个世界的审美视角。事实是，爱情没有逻辑也没有固定的线路可言，温宁静以完美去要求、去寻找爱情，而收获到的却往往是缺失和遗憾。她从来没有想到要从黄双林身上获得什么，从来没有想到要从生活中索取什么，她只需要真诚——真诚相爱，真诚厮守。

温宁静的目光是那样深邃明丽又是那样脆弱而仓皇。尽管历经了爱与恨、生与死、情与色的烘烤，她最终还是在沉郁和伤感中黯然消弭。虽然曾经被迫与两个有权势的男人进行过身体的交易，但实际上温宁静却一直保卫着心灵深处的那份真诚，那份感动，哪怕它曾经是受过伤的。她企望在爱情中坚守心灵的绝对归属与真纯，可是，所求而终不可得的现实，让太多的企望成了再也不可触及的梦境。

世间有一种女子，如浓艳牡丹，一抹丽影，在一个烟水迷离的滥觞时代里摇曳生姿，让你不忍细看，温宁静就是这样的女子。她有一种感花怜月的情致、敏感纤细的心灵，而所有的极致美好，却又总是在宿命里历尽磨难，随风飘零。

温宁静温暖平和的外表，让人实在无法看出她的内心哪怕些许的汹涌，而生活的虚幻感，则让她足以在一个平淡的故事里，划出一段无法平淡的过往。那些刻骨铭心的镜像，串联成的故事是沉郁伤感的，经历世事磨难，一抹春痕收进千秋梦里，其中的汹涌在波澜不惊间最终归于沉寂，个中的酸楚与哀伤，一生如影随形。

温宁静走了，她将浑忘世间的一切伤害，笑声、骂声，一世的凌辱，涅槃、顿悟，一世的禅锋都随她而去。是的，温宁静的身体里是有着太浓的荷尔蒙气味，然而现在，她究竟是个坏女人还是个好女人，已经不重要了。在黄双林的眼里，温宁静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绝美的景致、一处别致的风景。黄双林突然遇见到了一处如此美丽的风景，性格粗放的他，最初也有些蹑手蹑脚，不敢轻易触碰，生怕这份美丽再次受到伤害，他自始至终都愿意用自己的爱情，一生一世地拥着她、护着她。

今天的爱情，浸染了太多、太强烈、太张扬的“物质”色彩。爱情本来拥有的那种“形而上”的精神元素，已经被无情地抽空。温宁静的身体虽然因不幸而惨遭污染，但她却像霍尔顿一样，内心仍有一片未被污染的净土——守望着的麦田。在现代社会里，我们是否还有真爱呢？我们是否能够在大难临头时，像温宁静以自我的毁灭来拯救别人呢？

温宁静不相信爱情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只是一个诱人的神话，她相信总会有个“有情人”与她牵着手一起慢慢变老。然而美好的爱情总是脆弱的，她对黄双林真挚热烈的爱情，不幸被世俗无情阻断，她只能让美好的情感藏在心底。不幸的是，直到最后，也许在那个美丽的面孔、娇小的身体瞬间消失的时刻，她才发现唯一真正属于自己的，只有记忆中的爱情、诗意和黄双林的笑声。

但她不会后悔，因为她曾经用年轻的生命奋力追求过。

黄双林也相信，即使是她从大地上飞升的那一刻，她的精神依然如天空一样无尘、清洁、美丽。温宁静本有一颗诗意盎然的心，但她却生活在人性缺失的荒漠里；温宁静有一个娉婷袅娜的身材，但她却被人喷洒了满身的污泥浊水，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都是上天的安排。因为我们从来都是环境的俘虏，不同的是每个人坚持时间的长短和拥有的心态不一样罢了。

时间的生命是由审美的欲望给予的，任何具体的景观和事件，哪怕仅仅是从温宁静身体上发出的一束光、一种音响、一缕气味都会在黄双林的记忆中具有永恒的意义，从而具有一种脱离必然体的非时间性的自由。温宁静给予黄双林温热柔软的记忆是永恒的，瞬间之于生命不再是稍纵即逝的遗憾，而是构成生命乐章的音符，犹如日出日落是自然季节的音符一样。把爱情交给诗，就是让爱情获得不死的自由，追求超越、无限、永恒的爱情必须是诗意的、梦幻的，当有限的肉体沉缅于有限的世俗时空之中，忙忙碌碌之时，企望无限的灵魂则驾起梦想的双翅飞向纯净的爱情之城。

王继的小说中弥漫着一种强烈的欲望表达冲动，小说中人物的创造欲、情欲对王继的创作都是一个有标示意义的现象。作为知识分子所具有的批判意识，王继对人类存在和人类之爱的质询，存在于《九月残阳》反复呈现的语义描述中。

王继在探讨男人和女人、爱情和婚姻关系的故事中，总是用豪放的笔触描述他的全部哲学观念、社会梦想和对生命个体与两性关系的深入思考。《九月残阳》特别引起我们关注的是，小说中的爱情与情欲，虽然有虚构和想像的成分，但其中也有不少情节取材于他个人的生活经历。也正是王继这种丰富的经历，使得他能够绘声绘色、有头有尾、鲜活生动地描绘爱情和情欲的精彩场景；同时，这些丰富的经历也伴随他对生活和生命的感悟，进入了他对生命和爱情的永恒述说。所以，他总是能够展示在特定的时空概念之中，对人的命运和感情的某些信念，也包含着他想在过去和未来的假想中，去寻找现实定位的冲动，而且是一种可以让读者介入、参与和体验的冲动。

即使是描写爱情、情欲，王继的小说同样是没有任何矫情和矫饰，只有生活的质感，舒展着坚硬的张力，却不乏淡淡的哀愁与沉甸甸的深思。王继在浓艳的情感底色上，涂下的是苍凉的文字，那苍凉文字的背后，还有几分无奈的慨叹。

爱情的迷茫，人生的省悟，生命的追思；总结自己的人生，审视一路走过的印痕，自己遗失了什么，收获了什么？在《九月残阳》中，多年之后，黄双林旧地重游，再次感受到了当年爱情的疼痛、身心的煎熬和精神的困境，感受到了卑微中的伟大和屈辱中的尊严。他似乎清晰地听到了一个女人的爱情撕裂、破碎时发出的粗糙摩擦声音；听到了温宁静疲惫心灵的呻吟和呐喊，感受到了人生的神秘、诡谲、阴晦和心理的惊徨；体悟到了生命的脆弱、命运的无常和天机的难测。

李更(左)  黄自华(中)   王继(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