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银沙滩,落红将天地点燃……”
“潮起潮落里,流淌着曾经的誓言。”
海边沙滩,年近七旬的李大爷面对大海,放开喉咙,正大声地唱着,忽听从后边传出接下来的和声。他转过头一看,是一位飘散着长发的女士。李大爷冲着女士微笑着点了点头,继续唱下去。那女士呢,也同样会意地点了下头,随着边唱边向李大爷缓步走了过来。
第一段歌词唱完,俩人近乎走到了一起,李大爷向那位女士摆手示意,那位女士马上领会,毫不客气的接下来唱起第二段:“浪漫夕阳,辉映出奇妙画卷。”接着,又一伸手,李大爷随后接唱:“风云变幻中,溢满了生活的苦甜。”听李大爷唱到这儿,那位女士自然的随着与李大爷并排站在一块儿,俩人像演出一样对了一下眼接着合声唱了起来:“如今我们虽然已经逝去容颜,而生命谱出的却是精彩连篇……”
没想到,当俩人唱到“只要我们拥有一份温馨的依恋”时,不自觉地拉起了手,并且四只笑眼相对在一起。
“好!唱得好!”
“好一对老夫妻二重唱!”
“再来一段!”
俩人把感情都投入到歌曲里了,不知什么时候旁边围上了不少人。听到大家的喝彩,李大爷猛地醒悟过来,脸唰的红了,瞬间把手抽了出来,退后两步说:“不,不。大家别误会,我们不是夫妻。”
“啥,不是夫妻,配合的那么好,是歌伴儿……”
听人这么说,有人私下议论起来。
“哎,我说这大哥你解释啥,既然大家喜欢听,咱们就再合作一首呗,那首《浪漫的事》会不会唱?”
“不会不会,我得走了。”李大爷说着,掉头就走。
那位女士呢,嘴里说着“大哥等等我”也紧跟了过去。
看旁边没什么人了,李大爷放慢了脚步,索性捂着胸口在沙滩上坐了下来。那女士呢,也毫不顾忌地坐在了李大爷身边。
“你瞧,连衣服都没穿,咱俩就坐在一起,多不好意思。”李大爷说着往一边挪了挪。
“嗨,你这老哥还挺封建,你看这大海边,不都是晒日光浴来的吗,谁穿衣裳呀!这也就在咱们中国,人家外国人不分男女有的还全裸体在沙滩上一躺呢!”
听那女士这么说,李大爷说:“不能那么比,这毕竟是中国吗!哎,听你这歌唱的这么好,一定是搞音乐的专业人士吧?”
“不是,我呀,就是个普通工人,退休后没事,跟着社区里的老姐妹一块儿学的。那大哥你呢,是专业的?”
“我也不是,只不过从小就喜欢唱,我们小区外边就是潮白河公园,每天都有不少爱好者,拉琴的、唱歌的有的是。”
“是吗,那请问大哥你是哪里人呀?”
“你没听我说潮白河吗,北京的呀。”
“喝,北京的,好羡慕呀!”
“那有啥羡慕的,你呢?”
“我呀,老家在湖北山沟,后来在武汉上班,退休没几年,老头就……”
“咋着,老头咋了?”
“一场车祸,连面也没见着就走了。”
“嗨,一个人是挺孤单呀!”
“咋着,大哥你?”
“嗨,我也是单身呀!”
“那大嫂她?”
“癌症,走五年啦!这不,孩子怕我孤独,在这大海边给买了套海景房,让我出来散散心。你还别说,白天在这沙滩上一晒,唱唱歌,什么烦恼都没有了。不过,晚上一回家,还是……”
“是呀,我女儿也是怕我孤独,出差带我来海边,她告诉我如果喜欢就多住几天,可这总不是自己的家呀!”
“那,你就没想再找个伴儿?”
“嗨,说话就六十六啦,找啥伴儿呀!”
“咋着,六十六,不像,看你这模样,顶多五十出头。”
“别开玩笑啦!有一回坐车上,有个老头竟管我叫大姐,气的我差点儿说他是瞎子。”
“嗨,你们女人都怕人家说老,我们就无所谓。那回有人问我有没有八十,我说早没有啦。人家直夸我长得年轻。”
“那大哥你,是不是还没我大?”
“咋会没你大呢,再过仨月就满七十啦。”
“是吗,真不像!那,您就没想着再找个伴儿?”
“嗨,你刚六十六都没想找何必问我这七十老翁呢!算啦,咱不说这个啦,换个话题。我问你,刚才你听我说是北京的就你那么羡慕,你去过北京没有?”
“去过一回,那是我女儿结婚,她毕业就留在了北京,又找了个北京对象。婆家就在北京机场附近。”
“咋着,你女儿就在机场附近,那就是我们顺义呀!”
“怎么,机场就在你们顺义?”
“没错,北京首都机场就在我们顺义区境内,我们从城区去机场坐公交都用不了半个小时。”
“是吗!我闺女家住在天竺。可那楼房不大,人家还有公公婆婆,挺不方便,我只住了三天就回来了。”
“嗨,你找我呀,我那大三居,就我一个人,住多少天都没问题!”
“大哥真会说笑,我一个单身女人与你生不熟面不熟的上你那儿去住,算什么事儿?刚才咱俩一块儿唱个歌,你刚一说不是夫妻,没听就有人议论……”
“你瞧,刚才还说我封建呢,现在你又来了。咱俩那会儿是陌生人,现在不是熟人了吗?”
“熟人,嗨,我还不知道大哥姓字名谁呢!”
“我,李海潮,现年六十九岁零九个月,大龙退休,月退休工资四千二百八十五。喜欢啥,这你都知道。咋着,还有啥不明白的请问。”
“咋着,你也叫李海潮?”
“就是呀,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说到这儿,这女士瞪大眼往李大爷身边凑了凑,从上到下仔细瞧了一遍,瞧的李大爷直发毛,忙问:“你这是咋了?”
“像,简直就是!”
李大爷见她这表情有点摸不着头脑。忙问:“像谁,我又是谁?”
“像我哥,李海潮。”
“咋着,你哥也叫李海潮?”
“没错,我哥就叫李海潮,也是属牛,和你同岁。从你的声音、长相,特别是眼睛,还有脖子上那颗黑痣,简直跟我哥一点都不差。怪不得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那么熟悉呢!”
“真有这么巧的事儿?甭问,你也是姓李,李大妹子啦?”
“是,我叫李海莎,属龙,比你小三岁,纺织厂退休职工,当过工会干事。不过没你们北京退休金高,每月才三千多一点,武汉有套房,只是两居,也没你的大。”
“嗨,你说咋这么巧,李海潮、李海莎,真象是亲哥俩。不过呢,你是蓝领中的白领,比我又高一筹。”
“高啥呀,还不都是工人吗!那,请问哥你几个孩子呀?”
“几个,就一个儿子呗。我们家三代单传,我倒是想要俩呢,那时候不是不允许吗!你呢?”
“我是一个女孩,不过我女儿生个男孩,现在都上高中啦!”
“嗨,我儿子倒是有,可给我生的是孙女,大学都快毕业了。现在国家允许生二胎,我是想要个孙子,可他们不要呀!”
“这孩子们的事儿呀,咱们就别操心了。只要咱们当老家的健健康康的不给他们找麻烦就行了。”
“没错,活到这个岁数,别总想着别人,是该为自己着想啦!”
“说的对!不过,哥你身体这么好,还是该找个伴儿呀!是不是儿子不同意?”
“不,儿子媳妇都愿意我找个伴儿,可我……”
“咋着,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是。我明跟你说吧,我原来那个伴儿吧,是父母包办的,没什么文化,性格孤僻,我们俩没有共同语言。尤其是我喜欢唱歌、吹口琴,她一听就烦。上班时她在老家,不天天在一起还好,尤其是退休后,越来越觉得不舒服,不怕你笑话,退休这几年我们俩还经常分居。你说,如果和这样的伴侣一起生活,算幸福吗?”
“说的也是。我们那口子与你们不同,当年我们是自由恋爱,就是在宣传队演出时认识的,可他家里嫌我是山里人,坚决不同意,可我们俩相亲相爱,一辈子过的很幸福。没想到,他命短,还没等退休就扔下我走了。”李海莎说到这儿,伤心地掉下了眼泪。
李海潮见李海莎这样子,忙安慰说:“你瞧,刚才我们说的挺好的,说这些伤心事儿干啥。你瞧我们俩才刚唱的《浪漫夕阳》多高兴,不行咱俩再来一遍咋样?”
“别唱了。没有那份温馨的依恋,怎么弹奏出落霞满天呀?”
“嗨,不要悲观吗!那份依恋失去了,还可以再找回来吗。刚才你不是叫我哥吗,就把我当作亲哥还不可以吗?”
听李海潮这么说,李海莎精神一震,一双杏眼直对着李海潮,马上露出了微笑,忽而像想起什么似的说:“你还别说,我哥虽然不在了,今天看到你,就跟见到我哥一样高兴。”
“那你就把我当哥不正合适吗?在海边,我们有家,上北京我们也有家……”
“武汉也有我们的家!”
“唱歌,我们也有共同的爱好!”
“你瞧,我们俩这不是缘分吗!不过,你儿子能接受我这个外地的‘姑妈’吗?”
“嗨,什么外地的不外地的,全国人民都是一家吗。我儿子是国家公务员,媳妇是人民教师,思想开通着呢!就不知你女儿能不能把我这个糟老头子当‘舅舅’呀?”
“啥糟老头子呀,俺一个山村的柴火妞认个北京大哥,她不知得怎么乐呢!”
“乐,那莎莎,咱就唱吧!”
“好,潮哥,咱们唱!”
说着,俩人拉起手,面向大海,放开了喉咙。
“只要我们,拥有一份温馨的依恋,就会弹奏出落霞满天。……
鲁鲁文学
主编/审稿:鲁桂华老师
剪辑/美术:路萌
第九百四十期
《沙滩歌恋》-马长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