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我书前这盏灯
我曾搬过两次家,每搬迁一次,都要舍弃一些破旧东西,以轻行载。惟独一盏煤油灯,至今不忍扔掉。这盏煤油灯虽然很旧且不再使用了,但是,它曾经伴我度过无数个静悄悄的读书夜晚,给我以光明,照亮了我的金色年华,帮我编织过许多美好的憧憬。
我刚记事儿时,家里照明用的是煤油灯(当时叫洋油灯)。这种灯点燃后,随着闪闪光亮,冒出一缕缕气味难闻的黑烟。这烟,熏黑了屋顶,熏黑了贴在墙上的年画,熏黑了挂在房梁上的苞米穗,也钻进了人的鼻孔。就是这样的灯,因为供销社的煤油供应不及时或有了油没钱买,家里时常油断灯熄。
煤油灯点不成了,妈妈就给我们点蓖麻油灯。用蓖麻油点灯,先用棉花捻成一根比筷头细一点儿的捻儿。灯捻儿好捻但有说道,捻紧了不上油,捻松了费油,还容易“亮荒”。灯捻儿捻好了以后,一头浸泡在盛着蓖麻油的碗里,一头搭在碗边儿上,用火点着就行了。妈说,蓖麻油灯虽然不亮,但不呛人。
一九六三年我辍学后的每天晚饭后睡觉前,多是在这昏暗的灯光下度过的。油灯下,我读《古文观止》、唐诗宋词元曲清言、《三国演义》、《红楼梦》、《水浒传》、《西游记》以及近代和现代文学作品。油灯下,我开始写生活日记和读书笔记。有时,书读半夜,妈看灯碗里的油少了,就悄悄取来油壶给添上。
有一年春天,我从邻村借一本《粉妆楼》,答应七天送回。不料,在这七天当中,有三天到架树台大泡子东出工。为了不失信用,还得把书看完,出工回来就抓紧时间看。这是一本繁体竖排的线装书,读起来十分吃力,许多字不认识,只好边看边查字典,边看边记字义典故。记得那天白天我扒泥,累得浑身像散了架子似的,晚上坐在灯前不大一会儿就开始打起瞌睡来。实在困得挺不住了,就来到屋外走几个来回伸伸腰,换换空气提提精神。天放亮,一碗蓖麻油也熬干了。
到六十年代末,一种仍以煤油为燃料的“保险灯”陆续取代了各家各户的小煤油灯。这种灯由储油灯瓶、灯火大小可调的灯头、透明玻璃灯罩、乳白色玻璃灯伞和铁丝灯架结构而成,分吊式和座式两种。点“保险灯”不但比小煤油灯和植物油灯亮,而且省油、油烟少。我家买的是吊式的,挂在房梁亮全屋。有了“保险灯”以后,叔叔想把小煤油灯扔了,我爹说不能扔,留着往后“下穷”。还真叫爹说着了,点“保险灯”的第二年夏天,一天中午饭后,屋檐下的燕子不知啥时飞进屋里两只,大概是被炕上的那只虎视眈眈的狸猫吓的,这两只燕子竟忘了自己是从哪儿进来再从哪儿飞出去了,在屋里来回飞舞,上下盘旋。为了让燕子从窗口飞出,我站在屋地中央,手举扫帚拦挡燕子北飞。一只燕子惊叫着飞出窗外,另一只则撞到“保险灯”上,把灯罩撞碎了,自己也撞蒙掉在地上。就在燕子坠地瞬间,狸猫疾速扑向燕子,一口叼起,窜出门去。
“保险灯”点不成了,那天晚上,我们家又重新点上了小煤油灯。
一九七九年春天,我们家乡实现了村村上电,户户安灯。告别煤油灯那天,我们家像过年一样,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傍晚天还大亮,我就把电灯打着,饱享这幸福的光明。
那天晚上,我兴奋极了,在雪亮的灯光下,我整理了所有藏书,这些昔日煤油灯下给我知识、教我做人的书籍,似乎亮丽了许多。从那年到现在,灯下读书,再也不受烟熏火燎之苦了,电灯下书里的景物故事清晰而美丽,活泼而动人。
有了电灯,我仍将曾经给我读书学习以光亮的小煤油灯保存起来,让其永远在我心中闪烁光芒,照耀我的求学和写作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