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安兴
黎元洪童年传说在东厂畈
滠水流经黄陂长轩岭地段,有一个诗意的名字,叫“仙河”。在仙河东岸,挺拔着荆楚名岳木兰山。在这座佛道从林东麓,还有琉璃万顷碧波潋滟的木兰湖。可谓“天造地设”,湖山相映,一方自然形胜。
车到长轩岭交岔路口,东行过木兰大桥,进入长塔公路,跃入眼帘的木兰山、将军庙、铁石墩,一串串熟悉的名字。转瞬到了岔路口,在公路下有一个椭圆形盆地,坐落着一个行政村叫“桥头边村”。西边不远处有一个自然湾落名曰“东厂畈”。
这个名字的由来,读过明史的人都知道。这个湾也只有二十来户人家,背枕着一座丘陵,门口一湾溪水呈半月弓形,自东向西绕湾而过。枕山面水,藏风聚气,正是堪與学上所说“水西流,出王侯”,岂止如此!
这座“藏在深闺人未识”的村庄,看似最普通不过的湾子,却诞生了一位开天辟地的巨擘、民国大总统黎元洪,“黎黄陂”的地望,把家乡的名字叫响在神州大地。而“东厂畈”作为文化地标,是镶嵌在木兰湖这面玉鉴上的璀璨明珠,频添了几分神奇的魅力!
在明朝万历年间,这里曾经是辽东巡抚张涛的庄园,这里的居民都是张巡抚的佃户人家。闹太平天国时,长轩岭徐冲村的汪家冲有一支迁到这里,毗邻崛起一个湾落“汪家稻场”,敦请教书先生,还办起了塾学,图腾着农耕篝火。
祖上播迁到这里,手头宽裕,选好地基做房。住在湾最东首,两厢正的青砖灰瓦屋,后面还有院子。这样的房子,在乡村还算殷实人家,有十几亩田,日子过得还不错。
一个八月金秋的日子,野菊在天高气爽中摇曳着芳香。子夜的月光朦胧,突然,一颗行星划过长空,耀眼的光芒照得如白昼。一个小男孩在这个屋子里呱呱坠地,他的降临,给这个家庭增添了几分喜气。
做满月的喜庆洋洋,来了三亲六眷祝贺,一家人忙得不亦乐乎。一个道士从这里经过,受这种气氛感染,便上前向主人行稽首礼。趁着这个氛围,有人提议考考道士,给这个小男孩看看相,算算命,凑凑热闹,大家附和。孩子抱出来,道士看了一眼,报上生日时辰,仔细一推算,沉吟半晌。众人急不可奈,齐问:“怎么样?怎么样”?道士忙说:“贫道不敢妄语,日后自见分晓”!留下扑朔迷离,让人猜测。
老话说:“从小看大 ,三岁看老”。应对突发的能力,往往决定着未来。爷娘不在身边时,大雨来了,家里一群雏鸡惊惶四散,姐姐怎么挡,就是不听使唤。蹒跚学步的他,从缸里抓一把米,咯咯的呼唤着,姐姐顺利一个个逮进了笼里,破涕为笑。爷娘回来了,姐姐讲了事情的经过,爷娘夸他“有心窍”。
生活中的小事,意外发生了,如何想办法迎刃而解?有一㳄,娘外出带门,不意一条木扁担倒下,横亘在两壁之间,将门牢牢的拴住,娘一筹莫展。他说:“妈,我从窗子里钻进去”!“下面还有这么高,怎么办”?娘对着三岁的儿子说。“用绳子把我的腰拴着,不就得了吗”?这活提醒了,如法炮制,门轻轻的打开了,娘抱着儿子亲了又亲,噙着泪花,说不出话来。
一个好母亲,示范着儿女的做人处世,影响着他们的未来。黎母吃斋,乐善好施,教育子女,秉承着传统,也有一套方法。一年冬至,黎父从外地买回来羊肉,黎母让两个孩子在自己地里扯了一点胡萝卜。回来一问,错把邻地当作自家地,也没有责怪姐弟俩,拿了两个铜钱,让他们放在错扯胡萝卜的地方,既是赎过,又是赎买。这件事,在他们脑海中,印象最深:不做亏心事,不获无义财。
饥饿伴随着中国乡村,遇上春荒,青黄不接,乞讨者沿湾逐户在门口投以哀求。黎母便盛满碗饭菜,让儿女递上去,端个凳子树荫下小坐,吃饱倒上开水,喝好。碰上不凑巧的时候,也将锅里红苕拿出来,暂时充饥,还说上“对不起”之类的客套话,以示歉意。乞讨者千恩万谢,连连说:“遇见好人”,作揖告别。
有一年春夏之交,一个六、七岁的流浪者经过湾前,突然倒在地上。黎母上前一看,便知饥饿所致昏厥。让人抬到家里,请郎中看了,拿了药,调理一段时间,康复还原。
这孩子原来是个哑巴,父母双亡,无人照料,只得到处漂泊。见此情形,好事做到底,准备收为养子,问是否愿意,点点头。从此,家庭又多了一个成员,他也多了一个小伙伴。
山里伢上树掏鸟蛋,是拿手戏。哑巴与元洪一起,兴高采烈把树上掏的鸟蛋拿回家中。黎母也打着手势,告诉他们,蛋是鸟的孩子,让他们送到父母的的怀抱中。哑巴读懂了黎母的话,将蛋送到鸟巢。爱护自己,珍惜生命的教育,润物无声在孩子们的心灵深处。
“不杀生”是吃斋的理念,是念佛的不二法门。一条“不速之客”百节蛇溜进了寝室,倒挂金钩在帐篙上。孩子们惊恐不已,大叫起来,哑巴操起了铁锨,挑到地上,准备一锨拍去。黎母急忙过来打手式,示意挑到后挪檐沟里去。双手合十,祈祷神灵保佑。说也奇怪,这条蛇经常出没房前屋后,从来没有伤害过人,湾里人的鸡,竟然安然无恙,100多年以来,从未有过黄鼠狼拖鸡的事。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龙蛇生焉”。“放生”的善念,上升为“吃斋者的功课,修身笃行在不经意间。
一个捕蛇者从湾前经过,被她发现,问明原委,咨询是否可以买下,为生存计欣然应允,谈定价钱便悉数付款。随即带捕蛇者到湾前小溪边,抖数一袋生灵,自由在水中翱翔。待捕蛇者走远,她念念有词,才转身回家。
哑巴来到这个家,感受温暖,沐浴母爱的阳光,很懂得感恩,砍柴特别卖力。黎母让他带上元洪姐弟俩,烙上软粑,戴一葫芦水,一起寻乐童趣的苦难,磨砺人生的坚韧不拔。三人行的早出晚归,且行且谈在山间的小路上,品味与弱势的水乳交融。
到了学龄期,家里便让他上私塾,跨出了启蒙的第一步。一进入学堂,他象着了迷一样,静静的听先生讲课。《三字经》的:“人之初,性本善”让他大惑不解。背诵与抄写,不能当众出丑,否则,就要挨先生的板子。
在塾学十几个伢中,他不算最聪明的,但却很勤奋。每天第一个踏进门槛,最后一个离开。一个秋天下午放学路上,不念念不忘的背诵。到了土地庙,就借这块宝地,倚墙而坐,边读边背。
或许,太疲倦了,不知不觉地进入䑃胧梦中。天渐渐黑下来,忽然听到一阵阵怪叫,一条豺狗摆着尾巴愈来愈近。不知怎的,一群野猪围上来,上演野攻恶狼的大戏。家里人见他还没有回,带着黄犬“来宝”一路寻找,目睹惊心动魄的一幕,吓得大汗淋漓。
19世纪的木兰山一带,是山豹、豺狗活跃的场所。冬天朔风凛冽,清晨上学途中,四面万籁寂静,一只山豹朝着他迎面走来,顿时㬨得两腿颤抖。不料,草丛里窜出一条碗口粗、约2丈长的大蟒,冲上前去,紧紧缠住山豹,吞噬到口内。这个惊险的镜头,被一个赶集的老人看到了。把他送到学堂,跟先生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番,消息不径而走,传遍了附近村落。都说:“这个伢命真大啊”!
两番历险,人们私下谈论:“还是祖上有德,逢凶化吉”!“这个伢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果真乎,命运之神的眷顾,一切的一切,不得而知。
有一年夏天,四面乌云笼罩,唯独这片椭圆形盆地上空时而红霞万朵,时而海蜃琼楼,这种奇异的天象,老人们从来没有见过,让人遐想万千。
他与母亲来到溪边石埠浣衣,在雾色苍茫中,看到一棵树丫在水中恍动,波光粼粼照见自己。一声炸雷响彻整个山谷,惊蛰荡气回肠。娘儿俩便急匆匆转身离去,回头一看,树丫变成了龙角,腾空而起。山洪倾泄而下,咆哮着向西澎拜。这一切,湾里人看在眼里,考究着这块土地的神奇。“湾里要出一个真龙天子吗”?人们不敢瞎说,也忌若寒蝉。
据说,他家里的大圆桌,四对太师椅,两个上釉绘有“耕读传家”字样的大水缸,都是从张涛家里转过来的。至于其中的过程原由,都有谜一样的故事。物化的东西,即使再珍贵,不可能被某一家庭世袭,只不过是暂时的玩家而已。
世事沧桑,黎元洪的故居宅基,已经被湾里人盖上了楼房。哑巴是黎元洪家的留守者,这位忠实的养子不负使命,直到油尽灯熄。当有人平黎家祖坟挖倒墓碑时,这个流浪的孤儿,把生命的一搏,对感情的矢志不渝倾注最后一刻。睡在上面,死死不让摧毁。众人拉开了哑巴,湾里好几天听到呼声呛地、声嘶力竭的哭声。
李集人建立了一座“黎黄陂展览馆”,作为黎元洪故乡的人,该是怎么想呢?恐怕只有五味杂陈。
妻妹嫁到东厂畈30多年,亲戚走动,多了一些了解。湾里流传不少黎元洪的故事,每次来,珠海拾贝,打捞这些故事,我却十分“贪婪”,借助走亲戚的机会,与老人们攀谈,抢救口头文学的记忆,留下吉光片羽,整理出来,供有心的人一哂。
当年那些“故事会”的老人们,渐行渐远,我有一种迟到的惆怅。好在还有90后的青年,从上辈人手中,接过这份“非遗”的衣钵,维系着“黎元洪传说与故事”的矿床,谁是承传人,拭目以待。
故居不在了,传说与故事却鲜活。这是黎元洪在东厂畈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存起来,也是沉甸甸的责任。一个村落的沉淀,乡愁记忆,不能中断,也需要薪火传承。守护好自己记忆的金矿、富矿,也是一种文化自觉。
公元2021年9月9日(辛丑八月初三)周四
潘安兴,(自号木兰山樵),1949年10月11日生。湖北黄陂人。当年老三届,经历知青上山下乡,招工进厂,下岗打工,招聘到政府部门工作。现为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楹联学会会员、湖北报告文学学会理事、黄陂辞赋学会会长。著有《中华大家庭赋》全书182万字待付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