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树述怀
文/徐志赓
金华市的市树是樟树,作为金华市代管的东阳市的一个普通平民老者,忽发联想,今我何不来写一写我村曾有过的一棵硕大无朋的老樟树呢。想到此,我欣然命笔。
记忆中,老家横店龙山凤安山坞村口 新塘 与 下塘 之间(我村口连着曾有三口池塘,最上面的那口较大,叫门口塘【又叫门前塘】。现新塘与下塘之间塘塍早掘掉了,已连成一片)。在原新塘塘塍东头,原先有一棵大得吓人的老樟树。
这棵老樟树,小时候就听我父亲(他活着的话今年该有126 岁了)讲,说他的太公(我得叫太太公,曾祖)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树已经大得不得了啦,这样算起来,树龄那时就该有二百多岁了。
粗大的树干,要四五个大人手牵手才能合抱。树高巍巍,站远点,抬头仰望才能见到树尖。树荫约半亩地大。夏天烈日当午,多为耕牛躺卧、嚼草的地方。夏夜,则是村中男女老少,树下乘凉讲长谈的好场所。
站在树底下,静听微风中飒飒作响的树叶翻动声,好似老樟树在诉说着陈年往事。一代又一代,百年,上百年,甚至二百多年,老樟树一 一见证了村民的喜怒哀乐,疾恨情仇;树身刻留着岁月沧桑。有雷劈而洞穿的,因风折而枝弯着;老枝留旧茬,新条吐嫩芽;老樟树千姿百态,活画出了它的过往史。可不管它受到多么大的摧残,仍屹立不倒,顽强不屈,忠心耿耿地守护着我们这个小村庄,静静地把村史刻画在它的年轮中。绿油油的新叶在微风中呢喃,给下一代下下一代村民们讲述着前辈的故事:有喜有忧,有见证,有期待。老樟树,你俨然是我们小山村的一块活化石。
老樟树上,有喜鹊垒窝,叽叽喳喳的喜鹊家族,给静谧的小山村带来了些生机和活力,还给村民们增添了几多喜气。喜鹊,每年似乎总是它们抢先报春;喜鹊,村里人家接亲嫁囡,总是它们热忱地送往迎来新嫁娘、靓媳妇。
老樟树上,松鼠也常来光顾,它们从这枝桠跳到那枝桠,颀长蓬松的黄褐色尾巴在空中圈点出了动态的一道道弧线。
偶尔,也有蛇爬上树,妄图去觊觎喜鹊蛋、幼鹊仔,村民们发觉了,会在第一时间里纷纷用锄头柄敲,棍棒打,以长竹竿戳,拿石块扔,非把毒蛇弄死不可。
老樟树立于村头,紧靠出入路口,过往村民、来客,陌生人都得从它旁边经过。
小时候,与大多数“麻头鬼”一样,我也淘气,也顽皮。可我对老樟树,虽不曾认作“樟树娘”,但我好像怀有“恋树情结”,正如我有“恋母情结”一样。老樟树,底部树心已空,可不知是因为雷击,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反正有着一个黑黝黝的大洞,装得进像我这样大小的好几个小孩子。不知是恻隐之心作怪,还是出于良心发现,我为老樟树难受过,稚气的我,那时曾想,这么大的树洞,老樟树它难道不会感到疼痛吗?所以我顽皮归顽皮,淘气归淘气,在记忆中,大树洞我却连一次也没有钻进去过。
老樟树,常青树,硕大无朋,枝繁叶茂,生机勃勃。春夏秋冬,寒来暑往,总是那么郁郁葱葱,张开它那遮天蔽日的臂膀,欢迎过往的行人,熟稔的,初次见面的,穷也好富也罢,即使对“讨饭头”(乞丐),也抱一视同仁之态,毫无二致,不另眼相看。人们可以在它的荫蔽下,歇歇脚,祛祛夏天的暑气,躲躲冬天的寒风,消消秋天的凉热,吸吸春天的新鲜空气。
紧靠老樟树,就是村里的老祠堂。进祠堂大门,右手,上首墙壁画着只硕大的麒麟。这是用来辟邪的。
祠堂石柱上,刻有两副楹联:
其一
左为昭右为穆千秋俎豆
前人作后人传万古纲常
其二
茂公遗荫孝子慈孙宜鹊起
安山发瑞科名甲第自蝉联
剔除其封建性的糟粕,攫取其合理的内核,这两副楹联显然寄托着前人对我们这些后人的希冀。我们村的祖先是一位永康唐先上考人。传说是他独个人挑着付打小铁工具家什,来到后被称作安山坞的我们这个小山坞里搭了个山厂,以打小铁营生,然后就在这里娶妻生儿育女,繁衍后代。
“文革”前,村里先后出了无锡轻工学院(后转至东南大学)、北京大学的两位大学生。改革开放后、恢复高考制度至今,据不完全统计,一个八九十来户人家,三百多人口的小山村,至今又涌现出了三十多位大学生、中专生,如加上在上海、青岛等外地工作生活村民的子孙,就约有四十来位了。而我也有幸忝列其中,且在村里这些学生中排行老三。(我32岁上大学,36岁才毕业,是考上浙江大学〈原杭大>78届之老三届(六六届高中毕业生)的大龄学生,也成了现称作“新三届”的一员)。我父亲门下就出了8名大学生。冥冥之中,我想,这是否可以揣摩为是老樟树对我等下辈的庇荫与佑护呢,抑或可以认作是祖先上辈给今人后裔的精神寄寓和期许呢,可能于中不会没有那么一丁半点儿的关系吧——我遐想着。
致樟树—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缘的牵牛花,
借你的虬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多嘴的乌鸦,
为绿荫鼓噪嘶哑的歌喉
也不止像泉水,
常年送去清凉的慰藉;
也不止像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棵大樟树,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肩并肩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底下,
叶,相触在云端上。
每一阵风过,
我们都相互致意,
但没有人
听懂我们的话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像盾,像鼓,
也像钹,
我有我的细枝嫩叶,
像沉重的叹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友谊,
心结就在这里:
不仅喜欢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脚下的土地。
*************************************************附文
五首樟树诗词,五种不同风格
项说我从樟树来,推测上上八十里。
苏问樟树何年种,入帘娑娑满寺门。
姬叹豫章有何辜,受刀斧伤残无数。
抒写樟树流红叶,谁与题诗放下滩。
【图饰文说】
【看看河边古樟树,发现亦各有枯荣。】戴指的是宋朝的戴复古(1167年-1248年),南宋著名江湖诗派诗人。字式之,常居南塘石屏山,故自号石屏、石屏樵隐。天台黄岩(今属浙江台州)人。一生不仕,浪游江湖,后归家隐居,卒年八十余。曾从陆游学诗,作品受晚唐诗风影响,兼具江西诗派风格。部分作品抒发爱国思想,反映人民疾苦,具有现实意义。
《吾族两派而下吾之一派衰落殆尽诸孙一两人而已其势不绝如线彼之一派富盛一日出门有感》
[宋] 戴复古
门外长河水,有时鸣不平。
河边古樟树,亦各有枯荣。
人事关时数,春风莫世情。
贤哉沧海月,夜夜一般明。
【项说我从樟树来,推测上上八十里。】项指的是宋朝的项安世。孝宗淳熙二年(1175年)进士,光宗绍熙四年(1193年)任秘书省(管理皇家典籍)正字,隔年为校书郎兼实录院检讨官。宁宗庆元元年出通判池州,开禧二年(1206年)起知鄂州,迁户部员外郎、湖广总领。及后以太府卿终其官职。庆元年间因谪居江陵,足不出户,专事研究,于《左传》《周易》诸经皆有见解,项安世自谓其学得自程颐《易传》,纪晓岚评价:“安世之经学深矣,何可轻诋也。”嘉定元年(1208年)卒。有《周易玩辞》十六卷、《项氏家说》《平庵悔稿》等。其生平可见于《馆阁续录》《宋史》。
高台寺
[宋] 项安世
高台夫如何,山后此为最。
手摩白云顶,足躡飞鸟背。
我从樟树来,上上八十里。
向来所历峰,下视皆积块。
空中闻夜雨,声若万马溃。
却问山前人,天晴正收刈。
【苏问樟树何年种,入帘娑娑满寺门。】苏指的是宋朝的苏泂,他少从其祖游宦入蜀。长而落拓走四方。曾再入建康幕府。从陆游学诗。与之唱和者,有辛弃疾、刘过、王柟、潘柽、赵师秀、周文璞、姜夔、葛天民等,皆一时名士。泂著有泠然斋集二十卷,诗余一卷。(均《文献通考》)其吊姜夔诗“所幸小红方嫁了,不然啼损花”句,尤脍炙人口。
《安隐寺诗》
[宋] 苏泂
樟树何年种,娑娑满寺门。
金身虚像设,画壁尽尘昏。
龙虎青山远,冰霜碧甃存。
坊官敬人客,顷刻具肴尊。
【姬叹豫章有何辜,受刀斧伤残无数。】姬指的是元朝的姬翼。
《鹊桥仙·依山隐雾》
[元] 姬翼
依山隐雾。临池影舞。却被文皮自误。豫章楠梓有何辜,受斤斧、伤残无数。惺惺不悟。还同暮故。身后虚名何处。霎儿光景认为真,尽忘了。
【抒写樟树流红叶,谁与题诗放下滩。】舒指的是宋朝的舒岳祥(1219年—1298年),字景薛,一字舜侯,人称阆风先生,浙江宁海人。幼年聪慧,七岁能作古文,语出惊人。晚年潜心于诗文创作,虽战乱频繁,颠沛流离,仍奋笔不辍。诗文与王应麟齐名。
《樟树》
[宋] 舒岳祥
樛枝平地虬龙走,高干半空风雨寒。
春来片片流红叶,谁与题诗放下滩。
春来片片流红叶,谁与题诗放下滩。
樟树,又称香樟树,别名:香樟、樟木、瑶人柴、栳樟、臭樟、乌樟;拉丁文名:Cinnamomum camphora (L.) Presl,属樟科、属常绿大乔木,高达10米—55米左右,直径可达3米,树冠广卵形;树冠广展,枝叶茂密,气势雄伟,四季常青,是我国南方城市优良的绿化树、行道树及庭荫树。樟树虽然是常绿乔木,但是一年四季也会偷偷地换叶,春天的时候比较明显。故有“春来片片流红叶”一说。
樟树全体均有樟脑香气,可提制樟脑和提取樟油。木材坚硬美观,宜制家具、箱子。
在我们东阳,樟树是中国四大雕刻之首【东阳木雕】的上好木材。
【又及:我村的老樟树于20世纪的1958年——1960年间被收购做樟木家具的厂家“判”(即估价后整树被趸走)了。掘老樟树花了大约一个来月的时间,当年没有挖掘机,全靠人工挖掘、截断、运走。真难为他们了。】
徐志赓,生于1947年,1966年高中毕业于浙江金华二中。1978至1982在杭州大学(现浙江大学)教育系学习,任班长。毕业后在东阳教师进修学校、东阳县委宣传部、市属高中、东阳市政协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