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开王若冰三个字既是相关的链接)
第一次读光明的小说,是在 17 年前。
当时的天水地区群艺馆编了一本刊物,叫《说说唱唱》。已经在甘肃文坛名震一时的小说家牛正寰、匡文立都是这本刊物的编辑。其时,我在师专读中文系,也在成天挖空心思编故事,写小说,第一篇作品就和缑光明的短篇小说《秋子,上学去》发表在同一期《说说唱唱》上。我至今犹记得他的那篇小说,作者对那段充满阳光、露珠和花草的童年故事表现出满怀深情的怀恋与向往。而当时的缑光明,还是一名漂泊无定,随工地而迁的建筑工人。
这 17年间,我和光明经历了从相识相知,到成为亲密无间的文学密友的全过程,彼此间的生活以及对文学理想的追求与认识,也都发生了重大变故。起初,光明由于写作的缘故,终于从泥瓦工提成了建筑公司的机关干部,后来又“下海”做了房地产开发商。在整个九十年代中后期,我曾经以为成天忙于商海逐浪,来去匆匆的缑光明已经彻底作别了文坛,直至这位在我多年的印象中入世如禅、处事如佛的老兄从50万言的近期作品中挑出了这本洋洋20多万言的中、短篇选集-《花落谁手》!
光明的文学创作,大抵可以分三个阶段来看。八十年代中期以前,作者是一位纯粹的现实主义作家,而且小说题材多以他插队期间生活过的一个叫“黑鹰坡”的山村,以及建筑工地生活为背景,表现出一种对乡村生活、自然无奈以及生活其间的纯朴、善良的人们的热恋与赞美。八十年代后期,在接触到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之后,光明的小说创作观念突然之间发生了裂变。这期间的好长一段时间,缑光明沉醉于参禅悟道,试图渗透人生及世界的精神秘密,于是梦境、幻觉及意识流等现代或超现实的小说结构方式,使光明的小说创作进入了一个无拘无束、纵横无忌的自由境界。而其时,天水的诗歌创作人气正旺。也许是因为在当时热浪逼人的文学圈子里,作为小说家的他成了“孤家寡人”的缘故,或者是为了借助诗歌锋利的光芒揭示他所沉迷的精神世界的秘授吧?光明还曾经以一日百行的速度写过一段时间的诗。然而无论小说还是诗歌,魔幻的、超现实的意味始终都是使他的文字鲜活、生动的依据,而且最终将他与圈内其他作家、诗人明确无误地区分开来。又因为经历了创作风格两极化的这两个时期,光明才有足够的思想、艺术和生活准备,在1999年到今年年初两年多一点的时间里一口气完成了《花落谁手》中的20个短篇、3个中篇,而且前两个阶段生活化和魔幻化的创作实践,使《花落谁手》始终能够在一种怀恋与沉思,清丽与深邃相辉映的文本意境中,自主而自然地完成对种种已经发生,正在发生或者即将发生的人事纠葛的回视与表达。
因此,《花落谁手》尽管未收入九十年代以前缑光明小说创作青春期的作品,却仍然是对作者10多年小说创作的归纳与总结。 重细节,重感觉,是光明小说非常明显的一种文本倾向。从早期的《秋子,上学去》《老磨坊》,到收入这本集子的《循梦而去》《好梦灿烂》《花落谁手》,作者对细节的审视与玩味,对由自然的与非自然的生活场景所触发的情绪和心灵感应不厌其烦,满怀激情地反复描摹,几乎成了缑光明结构故事、展示人物、推动情节发展的一种神秘能量。事实上,现代主义小说与现代主义诗歌对细节与情感的对应物的高度重视,形而下地表现出了作者强烈的抒情欲望和急于对客观世界完成理性意义上的确认。把握潜在的心理渴望。因此在光明的小说中,情节本身已成为无关紧要的构造型元素,真正值得重视的是那些星罗棋布的细节、事件以及作者或人物飘忽无定的意念,难以捉摸的幻觉、梦境、梦呓……等等这样一些渗透了作者主观和情绪色彩的非情节因素。因为光明在他的小说里,始终在追求一种诗化的表现方式和意境氛围。诗意与事件的相互辉映,使得我们在一种自然的情境中将如生活本身一般零散、无意义的片段、细节、只言片语重新补缀、缝合,从而在作者所创造的文本引导和提示下,重新结构出一种与自己的经历和心境直接关联的故事来。从这种意义上说,我宁愿把《花落谁手》中的作品当做诗体小说来阅读。
近年来越来越远离文学“圈子”的光明,其内心华赡的依据仍然是文学。正因为他已摒弃了对文学、对生活原有的浮华的激情,才使得他至今能够以一种更为宁静、更为自在、也更为超脱的心境对待创作。这恰巧又印证了一个词:“无欲则刚”。于是,对于光明将来的创作,我还在充满信心的瞩望中等待。
2001年3月30日天水城南
甘肃天水人,诗人、作家、秦岭文化学者,主要作品有诗集《巨大的冬天》《我的隔壁是灵魂》,“大秦岭长篇散文系列”《走进大秦岭》《渭河传》《走读汉江》《寻找大秦帝国》《仰望太白山》,纪录片《大秦岭》《中华秦岭》《柴达木》《无定河》等(均为撰稿)。曾获第25届中国电视金鹰奖、第八届《中国作家》鄂尔多斯奖、第六届中国报人散文奖、第七届甘肃省敦煌文艺奖等。
2024年5月3号,王若冰先生在家中去逝!缑光明先生的著作《花落谁手》之序系王若冰先生早期所写!仅以此序文,缅怀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