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相貌美丑
人們逐美嫌丑,故有选美,不去选丑。相貌天生,何分优劣?究其缘由:
一者,相貌审美的产生与异化。
直立行走使人类性反应逐渐从发情期和嗅觉转移至视觉,繁衍本能被性欲视觉满意取代,人类进入看脸时代,性选择目的从单纯为繁衍体魄强健后代转向容貌美丽的性对象。从此,性情感关系中“色”起主要作用。告子曰:“食色,性也。”人性好色,男女皆然。“潘岳妙有姿容,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冯梦龙《古今笑·不韵部第八·效颦》)
当代社会的媒体、演艺活动竞相展示美貌的容颜、着装、化妆,很少出现千奇百怪的丑;暗示诱导人们的精神,弱化人们审美的包容能力,从而难以甚至拒绝接受丰富多样、形形色色的相貌。
动物界中的美丽偏重于雄性,人类的美丽似乎主要表现于女性,前者在于自然进化,后者多少得力于文明的加工。性的视觉选择,导致“女为悦己者容”。
自然界本来不存在美丑,只有不同的样貌。美丑是人的本能感觉,形成观念、标准,经过人的精神反复过滤,美的形式趋同化、单一化、标准化。审美观主导人们无止境地追逐相貌、形体、肤色的一致。倘不合标准,天生独一无二的相貌或被整容,美被塑造。人的尺度是人,人类审美观的干预,相貌基因借助性选择越来越趋同。倘使女性皆如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皆一副模样、一张面孔,尽管标准漂亮,人类社会将多么单调,还会有美感吗?
丑是天工,由先天遗传决定,丑貌有无数的样式。丑不听从人们审美观念的要求,处于人们审美观之外,自然生长。丑貌随机随性,任性发展,独一无二,各丑其丑,其丑无比。丑基因丰富多样,丑貌则各具特色。
二者,红颜祸水说。
美貌被追逐、争夺,故美貌是危险的。丑貌处于社会关注与欲望的视阈之外,遭人嫌弃,丑貌是安全的。因此,我国社会关于爱情的文化评价有两点倾向:一是爱情与灾祸有关,因而热烈的爱情是不幸的事。故我国高层次的艺术中缺少浪漫爱情,爱情悲剧占主导地位。二是有作为的人摒弃爱情,至少也得把爱情控制在功利合理的范围之内。超越了界限,即使再纯洁的爱情,女性也是“祸水”,夏桀的妹喜、殷纣的妲己、周幽的褒姒、唐玄的玉环,都是获得过君王爱情的美妇人,并以她们的爱情给世界带来巨大的灾害,留下刺人的传说。
(唐)宣宗时,越守进女乐,有绝色。上初悦之,数日,锡予盈积。忽晨兴不乐,曰:“明皇帝只一杨妃,天下至今未平。我岂敢忘?”召诣前曰:“应留汝不得。”左右奏,可以放还。上曰:“放还我必思之,可赐酖一杯。”(《唐语林卷七·补遗》)越女竟因天生丽质而殒命。
翻开世界艺术史,那里有多少爱就有多少悲剧。对美女海伦的爱引起了一场血肉横飞的特洛亚战争;美狄亚的爱葬送了她的亲人和她自己;奥赛罗之爱毁灭了爱本身;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造成了一座坟墓;还有维特、茶花女、安娜、……几乎所有最富于诗意的爱情都是悲剧性的。
人爱美貌,却将社会灾难归咎于美貌。表现出自身感性与理性、本能与理智的矛盾。
三者,传统美学的反省。
美是人类文化中的概念,爱美之心,人之常情,人皆有之,决定人类性的选择和行为,使得进化中的人类的美丽程度得以不断提升。“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论语·卫灵公》)然而,对美貌的过度盲目无止境追求也容易走向病态审美。中国传统美学分四个层次:艳俗、含蓄、偏执、病态。容貌的感性的审美观的病态,需要理性矫正。
人们发现相貌背后的价值意义大于相貌,转而推崇。《巴黎圣母院》中的卡西莫多,外貌极其丑陋,几何形的脸、四面体的鼻子、马蹄形的嘴、参差不齐的牙齿、独眼、耳聋、驼背。然而,他内心美好而善良,以纯真的不掺一丝杂质的爱情守护着艾丝美拉达,试图使她远离一切伤害。心灵美掩盖了外表的缺陷,成为人们心目中善良的楷模,至今仍是我们大脑中的美好形象。作者由此表达了自己的审美观念。
足智多谋的诸葛亮,选择伴侣时,不局限于外表,更看重对方的才华和人品,娶丑妻黄月英,成为历史美谈。
消除相貌歧视,克服病态审美,或可促进众生平等,各美其美。
作者:邵孔发
作者简介
邵孔发,安徽全椒人。毕业于安徽师范大学,教师、学报编辑。安徽人民出版社出版《襄水文集》《故园屐痕》《琅琊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