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眷顾
图文/张黎(甘肃)

人们常说福大命就大,而我却是福浅命大。半生为生计忙碌奔波,未曾有片刻喘息的机会,尽管勤勤恳恳日子却时常过得捉襟见肘,可谓福浅。说起命大,我曾经五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像打不死的小强,可谓命大。
一

记得八岁那年的夏天,一个艳阳高照的晌午,烈日炙烤的大地,闷热的空气让人窒息。我与弟弟拿空酒瓶,一根竹子剖开一半做的夹子,去玉米地捉虫子。玉米长得和我们差不多高,穿梭在玉米地里,不到一个小时就捉满了瓶子。玉米地的虫子非常多,玉米叶子被虫子蚕食的残缺不齐。回家把虫子倒在鸡埘,一群鸡争先恐后瞬间吃的干干净净。
我与弟弟去家门口的涝池洗瓶子,弟弟一不留神滑进涝池的水中,我连思考的机会都来不及,一把拉着弟弟拖出水,弟弟趴在涝池边上获救了。而我由于惯性跌入水中。夏天雨水多,涝池的水最深的地方有一人多深。跌入水中的我处于求生本能用双手捂住鼻子嘴巴,两只脚慌乱中拼命蹬。越是慌乱越是紧张,渐渐地漂到涝池中央水最深的地方。弟弟趴在涝池边吓呆了,晌午的涝池边没有其他人,都回家吃晌午饭去了。
在我无助绝望的时候,饲养员刚好来涝池给牲口担水,看到我在涝池中间拼命地扑腾,以为是在玩水,还惊叹谁家的孩子,仰卧在水面上用脚蹬还不用手。弟弟此时告明原由,饲养员才知道我落水了。二话不说跳入水中,把我拖起游出涝池,就这样我得救了。第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到现在,时隔多年,我还感激饲养员的救命之恩!
二

包产到户那一年,我考上了镇上的一中。暑假与夏收农忙在一起,那年我十二岁,已经能做农活了。家里第一次有了二十多亩地,全家人干劲十足。收麦父亲三兄弟,母亲三妯娌就是六张镰刀开割。我和二弟负责拉麦子,一辆架子车装四十多捆麦子,我驾辕拉车,弟弟在后面推车。年幼的三弟和奶奶在麦场上把我们拉回来的麦捆蹲起来晾晒,一家老小,没有一个闲人。经过六天的龙口夺食,我们家二十多亩麦子收割结束了。紧接着就是做场活,白天用脱粒机先把麦捆脱粒一次,晚上把脱粒过的麦草摊在打麦场,第二天中午最热的时候,再套牛拉碌碡碾几遍,麦草里的麦粒才能完全干净。
白天,父亲叔叔母亲婶子们忙碌着把一个麦垛四亩地的麦子脱粒完,把麦草摊在场上。连日来的劳累,他们回家休息了。我负责看麦场,看到一米多厚的麦草摊在场上,夏天的夜晚也不凉,我便在摊成圆形的麦草里挖一个洞躺在里面,为了遮挡露水我再盖上麦草,别人是看不到我在里面。十二岁的我和大人们一样干活,也是累得走路都打晃。钻进麦草,便呼呼大睡。
忽然,我的大腿剧烈疼痛把我惊醒。慌张中拨开麦草,原来是一台手扶拖拉机的轮子压在我的大腿上。我的突然出现,把开手扶拖拉机的马叔吓得张嘴半天不说话。说我命大吧?也是不该咱出事。当时,马叔开着手扶拖拉机经过我家的麦场。一米厚的麦草根本看不到里面有人,也想不到麦草里面有人。当手扶拖拉机的大轮子刚压到我的时候,恰巧后面有人在叫马叔,安顿中午让马叔给他家碾场的事。马叔刹车的时候,轮子已经压在我的大腿上。事后,母亲责怪父亲让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一个人看场。那时候,经常有孩子在麦草里被拖拉机碾死的传闻,我也差点成了手扶拖拉机下的冤魂,这是第二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三

十九岁那年,我因为偏科而辍学。在高中文科成绩凸显,竟然担任年级文学社的编辑。负责编排同学们优秀作文,小报都是抄写,还有绘制插画,好在我美术功底在年级属于佼佼者。而数理化的成绩差的一塌糊涂,严重偏科,我知道再读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便卷铺盖辍学了。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只有像父辈们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认命吧!
回家刚好是暑假,六叔承包了一家盖房子的小工活,我央求六叔带上我,并保证不耽误事。四个小工伺候四个大工,和泥递砖,跑得飞快。半个月下来,胳膊晒得脱了一层皮,手指头磨出血了。天亮出工,天黑收工,一天三块钱,不管饭。这是我经历的人生第一课,也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五十块钱,分文不少的上缴父亲。
盖房活结束了,刚好村学差一名民办教师。村主任看我家境况差,而我还算老实厚道,便让我去村学教书。家里一直睡土炕,学校条件比较好是煤床。所谓煤床就是砖砌一个四方框,盖上木板。把煤粉要点燃没那么容易,学校老师们教我搭煤床。先把炕坑的灰拨开,把煤粉倒入压实,在把麦草烧火的带火星的灰烬盖在上面压瓷实,再盖上一层厚厚的灰。灰层的薄厚直接影响搭炕的效果,灰太薄耐的时间不长,灰太厚灰捂死煤粉不能点燃。
我尝试了好几次,总算是如愿以偿。煤粉搭炕的头一天,一定要打开窗户通风,空气不畅通会煤烟中毒。那天中午搭了煤床,晚上寒风呼啸,我关了窗户,煤床有了温度。批改完学生作业,又备好第二天的课,感觉有点头疼便入睡了。半夜感觉头疼的剧烈,胸闷气短,想起来又动不了。我忽然意识可能是中煤烟了,可是挣扎着还是起不来。浑身无力,强鼓劲翻身从床上滚到地上。半个小时左右艰难的爬起来,拿起挂在门后的羽毛球拍,使出洪荒之力敲打窗户玻璃。窗户关的太紧,插销拔不动。手上没有力气,球拍的手把敲在玻璃上纹丝不动。隔壁的周老师听到敲窗户的声音,披上衣服跑过来,用砖块打碎玻璃,打开窗户。从窗户进来再打开房间门,把我扶上床脸上敷了湿毛巾。昏昏欲睡,昏迷不醒了一天,这是我点三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四

二十四岁的那年秋天,乡村小学举行秋季运动会。天高云淡,秋风送爽,是个不错的好天气。操场上学生们整齐列队,等待运动会开幕式神圣时刻。学校没有喇叭和功放器,校长让我去村委借。借回来没有那个老师会接线,当时我自告奋勇。把喇叭功放器电线连接好,电源就在我办公室。我的房间离操场最近,插上电源,操场上顿时想起了《运动员进行曲》雄壮激昂的乐曲。
插头插在插孔有点松动,想找一根绳子把电线拴在插板边上的钉子上,翻来翻去找不到绳子,索性就这样吧!电线太长,担心绊倒学生,把长出来的电线盘起来。村委的电线也是很久没有使用,表皮的塑胶被老鼠咬的千疮百孔。我把电线缠绕在手上,忽然,浑身一抖,心跳加速。我当时清楚意识到是触电了。手里的电线也甩不掉,反而手抓得更紧。浑身剧烈颤抖,心想今天是恐怕没命了。手心灼烧冒烟,约摸颤抖了半分钟,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了,倒在地上。摔倒的那一刻,把插孔的插头也拉出来了。学校操场顿时恢复了宁静。
听不到音乐声,校长让学生来我房间看看是怎么回事。学生看到我倒在地上,脸上发白,急忙告诉校长。校长急忙跑过来,看到我触电,手心还攥着破皮的电线。使劲掰开我的手,手心灼烧破口还在冒烟。校长吓得直冒冷汗,一时也慌神了。尽管如此,我心里一直很清醒。我知道脱离了危险,只是心还在砰砰乱跳。我安慰校长说没事,躺一会儿就好了。两岁的女儿当时也在我身边,回家告诉妻子和父母,女儿说:学校的电线把爸爸咬倒了!这就是我与死神第四次擦肩而过。
五

前年初秋,年已古稀的父亲忽然倒地,不省人事。送县医院抢救,诊断结论是脑梗。我从千里之外赶到县医院,陪护了父亲一个星期。这期间,父亲每天输液十多瓶,从早上八点开始到凌晨三点。瘦弱的父亲半个月来水米未进,靠营养药维持。半个月后,父亲开始喝了小半碗米汤。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嘴张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看到亲友家门服子来医院探望,父亲眼眶流出浑浊的泪水。我陪伴了父亲一个星期又匆匆离去,二弟三弟守护着父亲。
离开父亲,我脑海一直出现父亲瘦弱的样子,一直忘不了父亲流泪的情形,我是第一次看到父亲流泪。重病的父亲一直让我不能释怀,父亲需要我在身边伺候的时候,我却因为差事缠身而离开父亲。
十月十七日那天,我像往常一样早起提前半个小时到工作岗位,梳理一下今天的工作,整理一下进度资料。八点半,忽然觉得胸口疼痛,以为是胃疼没在意。八点四十疼痛难忍,额头冒冷汗,感觉支撑不住了,请假去工厂附近的卫生所。工厂离卫生所不动两百米,出了工厂大门,疼痛加剧,浑身冷汗像下雨,衣服湿透了。
强忍着剧烈的疼痛到了卫生所,我告诉医生是胃疼。医生凭症状判断,大概知道是什么病。医生护士开始紧张抢救,同时拨打了120。星期一上班早高峰,堵车可以想象,救护车半个小时才到。躺在救护车上,汗不停地流,又是半个小时才到当地一家医院。医院检查确诊了病情是急性心肌梗死,又与一家专业胸痛中心医院联系,再一次躺在救护车上,穿过车水马龙的大街。当时,无助的躺在救护车上,任由拉来拉去,心里有几许遗憾,还在养病的父亲,即将上大一的儿子,苦苦等待了几十年的妻子,还有两个女儿。还有没有还清的外债,妻子怎么去偿还......
在胸痛中心医院,救护车一到,立刻进入抢救手术。约摸一个小时,推出手术室,疼痛消失。医生告知女儿:好在抢救及时,错过三小时后果.....从此,我浑身最有价值的便是镶在心脏上的“中国芯”心血管支架,从此再也离不开药物,再也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去跑去跳。
命又一次被捡医生捡回来了,在鬼门关又走了一遭。这大概就是上苍眷顾,上有老下有小,我的使命还没完成。捡了一条命,又欠了一笔账,旧债未还又添新债,只有挺立,不能趴下。还有很多路要走,我有什么理由停下。从十月十七日,我把这个日子当成重生的日子,人生短暂,我要把每一天当成生命的最后一天。用心去爱我的亲人,用心善待遇见的每一个人,用男人的责任与担当,完成一个儿子,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职责。
鬼门关我五次擦肩而过,幸运之神不会永远眷顾一个人,珍惜眼下的时光,不负众望,不负亲人。

张黎:甘肃宁县人,农民,《庆阳乡情文艺》,《马莲河儿女》公众号主编。1987年起,先后在《甘肃农民报》,《陇东报》发表通讯稿及文章二十多篇。近年来先后在微信公众号发表文章百余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