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缪益鹏小说《洞垸的烟火》
(续)(三、四、五)
三
那年,王头庚和王树安同时在南泰镇高中毕业了,两人在高考中双双落榜,王头庚靠着父亲有些积蓄,在南泰镇租个门面,开了一个服装店,服装店店面不大,没想到服装店的生意还出奇的好,三天两头要到汉口汉正街进货,王头庚一个人又忙不过来,干脆将同年高中毕业的校花占金花请来帮忙守店,每月付2000千块钱的工资,占金花人漂亮,嘴巴又甜,为王头庚招来了不少的生意。王头庚基本上在南泰镇和汉正街两头跑了,那时到汉正街进货,是晚上去,街上做生意的人邀约在一起,共租一辆东风牌的敞蓬车,深夜1点前后走,3个小时到县城,那时去县城的路都是泥巴路,路途不远,40多公里,但路面坑坑凹凹的,不好走,到了县城,就走水泥路了,但路面也不好,也要走3个小时,路上要走6个小时才能到汉口集家嘴停车场。好在进货的人各自带一床被褥,男男女女的混在一起,或睡或躺地歪在车箱里,有时觉得车箱太硬,男人就到路边农户的稻草垛上扯两砣稻草,铺在车箱里,一来可以减少车子的巅簸,二来暖和身子。
王树安高中毕业后,一时找不到工作,王头庚在汉正街进货,发现汉正街挑夫的生意非常好,王树安的力气大,王头庚就介绍王树安到汉正街做挑夫。王树安当时不愿意去,他正恋着金花,王头庚说,金花在我店里帮忙,你还不放心啦,她要是一翅膀扯到广州去了,凭着金花的文化和长像,说不准真的被哪位老板叼走了。王树安一想也是,得赶紧挣钱,把金花娶到手。
这一年的腊月,王头庚为了囤点货,在年关销售,便请信用社的马主任吃了饭,夜晚还走夜路塞了马主任两条子红金龙的烟,又拿店铺作了抵押,便在信用社贷了3万块钱,加上店里的营业额,共计有6万多块钱。6万块钱在当时可不是个小数目,一个人是弄不好的,他想带占金花一起去,占金花不愿意去。王头庚说,我加你200块钱的补贴,跟我跑一趟汉正街,你想想,你又加了钱,又能看见树安,又帮我进了货,还能到汉正街见见世面,一举四得,这样的事么样干不得。占金花一想,就愿意了。
那天晚上就一个冷啊,风都钻到骨头缝里去了,敞蓬车的帆布顶棚被风掀起来,一扇一扇的,咣当咣当地响,到了桃树坳,王头庚和另外几个男人,跑到稻场的草垛堆里扯了几砣稻草,放在车箱里,男男女女十几个人笑嘻嘻地将草铺开,你摸我一把,我摸你一把,相互占点小便宜,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几句粗话。摸,摸个大卵子,老娘有的你媳妇哈有哈,莫把老娘弄痛了。占金花是个姑娘家,哪见过这阵式,就歪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天,越来越冷,车子在路上两边摇动,车箱里黑咕隆冬的,一丝亮光都没有。不知是哪个男人晕车,大口大口地吐,夹杂着一股浓浓的酒味,其它的人都钻进了自已带的被子,也不理睬。天上下冷子了,有冷子从顶蓬里钻进来,打在金花的脸上生痛,金花没有被子,一床被子王头庚盖着了,金花只能将稻草往身上扯,稻草不抵风啊,她还是冷得直打哆嗦。这时,王头庚将被子拉一半过来,盖在金花的身上。金花一看,整个车箱黑乎乎的,好多人打起了鼾声,并没在意王头庚跟她盖上被子,也就默默接收了。
金花和王头庚在一床被子里躺着,身体分明感受到了对方的温暖,王头庚有些不老实了,他假装睡着,一只手漫不经心的搭过来,放在金花的胸上。金花半点睡意都没有,她从没像这样靠近一个男人躺着,干脆坐起来,把跟头手拂了下去,没想到王头庚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双手抱住了金花大腿,在她下身吓摸。金花不敢叫,也不敢喊,她想移动身子,边上睡着其它的人,她怕弄出更大的动静,只能双手捉着跟头的手,不要他乱动,王头庚伸出手,把金花又扳回来睡着,双手压在金花的胸上。占金花再也忍不住了,她拉过王头庚的手,一张嘴就咬住了王头庚的大拇指,越咬越紧,王头庚痛得打颤,又不敢吱声,他扭动身子,将嘴巴对着占金花的耳朵说,我的老娘哎,松了松了,我再也不敢了。
占金花心里好笑,没想到你王头庚还是头色儿狼,想占本姑娘的便宜,哼!在松口的时候,她还狠狠地咬了一口,痛得那个王头庚口里啧啧不停。王头庚吃了个哑巴亏,又不敢声张,负痛地将那节大拇指放在嘴巴里嗦了又嗦。
到了集家嘴,天就亮了,进货的人胡乱的弄了早点吃,就到汉正街进货了。王树安早早地等在服装大楼,这里进货的人多,货进足了,就请他们将货送到集家嘴的货场,一趟要挣个十来块钱,一天下来,运气好的话,树安一天有上百块钱的进账。
金花眼尖,她最先看见了王树安,王树安也看见了占金花和王头庚。王树安跑过来,说,跟头,你生意么样这样好,前天回去的,今天又来进货了。金花,你也来了,树安看到金花,异常地兴奋。金花也兴奋了,她好久没见到王树安了,抵着王树安的耳朵说,想你啊。树安说,一样的。然后又望着王头庚说,我今天谁的货都不挑,就挑你跟头的货了。
汉正街的服装大楼有几千个摊点,王头庚每进完两袋货,就叫王树安和占金花将货送到车上,他呢又在各摊点继续选货。如果他的货没选好,王树安也可以抽空接其它顾客的几单生意。快到下午三点了,一般到了下午三点,进货就进入了尾声。王树安又找到了王头庚,王头庚说他进的货寄存在几个大老板的摊点里,等收摊时一起去取。王树安又帮王头庚送了两趟货,还有最后一趟了,王树安来到一个比较大的摊点,老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颈上挂着金灿灿的大项链,手上戴着沉沉的金箍子,一个大冷天她累得只穿二件薄薄的衣服,两只大乳房像挂的两只沙袋,在胸前一摆一摆的。她坐在一堆装满服装的布袋子上,一个装钱的布袋垫在她肉肉的屁股上。王树安和占金花送货回了,王头庚说,这老板脚下的四个袋子都是他进的货,树安你挑两个大的,金花驮个小的,那剩下大点的袋子我来驮。正在他们搬袋子的时候,另外一个进货的老板来了,开口就要在这位女老板手里进三万块钱的女式服装,女老板喜不过,起身接待那位顾客。就在这时,王头庚没驮他进货的那袋衣服,却将那女人装钱的袋子驮在肩上,叫树安和金花赶快走,就这样,王头庚驭走了那位女老板的钱袋子。
第二天,王树安又到服装大楼做挑夫, 那位女老板正领着两位保安在楼上寻找,她发现了王树安,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指着王树安说,就是他,就是他,他们一伙昨天偷走了我的一百多万块钱。王树安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两个保安架了起来,推推搡搡地推进了保安室,在保安室里,两个保安审了一天,没审出个结果,天黑时又被扭送到街道派出所,在街道派出所里也没审出个结果,两天后又糊里糊涂地关进了看守所。
在看守所里,王树安被关了三个多月,终因证据不足,才通知家属取保出来,王树安的父母是农村人,从未来过武汉,是占金花取保出来的,占金花花光了自已在王头庚店里挣的工资钱,结清了在看守所里的生活费用,才领着王树安出来,王树安从看守所出来的那天,蓬头垢面,身上裹着一股酸臭味,除了眼睛里有一股血腥的颜色,脸上比秋天的菜叶子还要黄。
出来的第二天,王树安就到服装大楼去找那位女老板,要与女老板讨回一个公道,她凭什么要冤枉他王树安。到了服装大楼,却不见了那位女老板,听那隔壁摊位的老板说,那女老板听说她丢钱的事查不出个眉目,就再也没来汉正街了,有人说她跳江了,也有人说她回温州老家了。王树安听了,心里也很难受,他怀疑那钱是王头庚用调包计驮走的,但他也没有证据,过年回洞垸的时候,王树安还问过王头庚,王头庚说没有的事,但王头庚从那次进货回来,清货关了门店,不做生意了,又过了好多年,他在洞垸流转了村民的土地,修建了枇杷山庄。
尽管如此,王树安还是认定那女老板的钱是王头庚用调包计偷走的,他觉得王头庚害了三个人,一是害他王树安在看守所里呆了三个月,二是害了占金花为取保王树安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三是害了那位女老板,那女老板要真的是跳了长江,王头庚也算是背上了一桩人命。也就是从那天起,王树安与王头庚少了交往,他瞧不起王头庚的为人。
在武汉做了几年,王树安也有了些积蓄,回家与占金花结了婚,生了两个孩子,直到福建人在石板山开采了石材,垸里男人都从外地回家了,占金花也叫王树安回来,说在石板山为福建人开采石材,工资不比外面低。但没想到,树安回来还不到一年,就被石头砸断了一条腿,成了个残疾人。
四
金花的两个孩子翠翠和坦坦都在四年级读书,学校今天开家长会,俩个孩子扯拉着金花一定要去参加。说实话,占金花不愿意参加家长会,那些孩子在一起,相互攀比,当官的人家,开着小车过来,孩子从车子的天窗里探出身子,戴着红领巾,学着大阅兵的将军,向其它的同学挥手致意,口里还要喊着,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有钱的人家,坐小车来不说,还跟老师携带了礼物。王头庚是枇杷山庄的老板,头发梳得油光发亮的,他开的是宝马x5,他儿子威威自然是孩子王了,领着一群孩子做打仗的游戏。一般的家庭也是父亲或母亲骑着摩托车,玩杂技似地在人流中左穿右突。金花是两手空空去的,俩个孩子的成绩也不好,说话没有底气,畏畏缩缩的,总觉得低人一等。
到了学校,班主任就将各年级的家长召集在一起,先是交流了孩子的学习情况,发了期中考试的成绩单,最后说明了来意,主要是统筹收取学生的医疗保险费,并反复强调,如在村里交,按人头是收320元,学校集体交,每人只收160元,比村里收少一半,这是国家送给学校的福利,希望得到家长的支持。另外,每位同学收取120元的校服费,共收取280元。一些家长在协议上签了字,用微信扫了钱,金花微信里没有钱,口袋里也没有现金,金花拿出手机,跟王树安打了个电话,王树安说,你等下,我马上送钱过来。
这大别山腹地是刚刚入夏的天气,天还是有些凉,一些爱俏的女人悄悄地穿起了大摆裙,爱美的后生也迫不急待地穿起了背心,裸露出一砣一砣的发达的肌肉,占金花不敢少穿,里面一套内衣,外面还罩了件齐屁股的外套,她怕感冒,怕病,真的病了,家里一切都停摆了。过了半个时辰,王树安两腋夹着拐棍,头发杪上都滴着汗珠,口里喘着一团一团的热气,一瘸一拐地来了,最显眼的是右边那只裤脚粘满了泥土,空荡荡的甩着。
一群学生在威威的的带领下,跟在王树安的后面,那威威还学着王树安的样子,打着丁丁,一边笑一边喊,瘸子,只半脚,瘸子,只半脚。一群孩子也在后面跟着喊瘸子,只半脚。翠翠气不过,跑过去就把威威推倒在地,坦坦也上去了,顺势骑在威威的身上,举起拳头就揍。威威大叫起来,打死人了,打死人了。这时,威威的父亲王头庚出来了,穿着西服,戴着墨镜,手指里勾着小车的钥匙,明晃晃地在手指上转着,一边走一边骂着坦坦。杂种,敢欺负我的儿子了。说完,扬起了那勾着小车钥匙的手,作出一副要揍坦坦的样子。王树安一个丁丁上去,一根拐棍拄着地,一根拐棍拄着王头庚的腰,说,你敢。王头庚见是树安,就软了下来,说,算了算了,是安伢兄弟呀,这是你儿子坦坦吧,跟他老子一样的浑,好,不一般见识的。王树安说,跟头,莫太狂了,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再说你那点钱来得也是不干不净的,小心有一天老子到天上去捅个窟窿,废了你信不信。王头庚立马陪着笑脸,说,莫自己残疾了,生我的气,我有点钱是命,你壮得像头牛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是命,一垸一落的,堂兄堂弟的,不计较,不计较。说完,王头庚从地上牵起威威,灰也不拍,连拖带拉的带走了。
轮到王树安交钱了,树安将家里仅有的300块钱攥在手里,他不敢将钱拿出来,钱在手里都汗湿了,因为钱不够,俩个孩子要560块钱。王树安将占金花叫到一边,说,翠翠尽管是个女孩,身体好,是个男伢形,上树掏雀蛋,下河捉鱼虾,没见她生个病,倒是坦坦,三天两头的肚子痛,经不得风,抵不得浪,这医保跟坦坦买了,行不。占金花不太愿意,那样明显对翠翠不公平。占金花说,我去跟老师说说,看能不能够缓几天。占金花走到老师跟前,说,老师,你跟校长说说,我交一个孩子的,那个孩子的钱缓几天再交行不行。那收钱的女老师忙得不得了,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层汗珠,没搭理占金花,也没望说话的人是谁,手一挥,说,下一个下一个。占金花无奈,退了回来,又无奈地望了翠翠一眼,对王树安说,说,翠翠那个脾气,就怕她闹。
其实,两个大人的谈话,翠翠已经听见了,她主动地拉着王树安和占金花的手,说,爸爸,妈妈,没事的,我身体底子好,我不会生病的,跟弟弟买吧,我不要,说完,她又倒在占金花的怀里,哽咽地说,妈妈,我可以不要保险,但那套校服,我真的好想要好想要。
收钱的女老师抬起了头,望着王树安的一家人,听了这一家人的对话,她被翠翠的行为感动了,她站起来,将翠翠牵过来,紧紧地抱在怀里。翠翠把头埋在女老师的怀里,说,老师,我真的好想要好想要那套校服。儿子坦坦也过来了,站在王树安和占金花的中间,说,爸爸,妈妈,我不买保险了,我也不要校服了,你们就跟翠翠买套校服吧。女老师的眼泪都掉出来了,她被这一家子感动得一塌糊涂了,说,翠翠,你的校服老师我替你买了,你的医疗保险我也替你买了。王树安听了女老师话,双手直摆,说,老师,要不得的,要不得的。女老师跟翠翠和坦坦开了票,将收据交给占金花,占金花一下子就要跪在地上,说,老师,我今天算是遇上菩萨了。女老师连忙拉起占金花,说,大嫂,我早就听说过你家的情况,莫这样说,哪家没个难处呢。
五
窗外,夕阳西下了,阳光从窗子里射进来,那一束束的阳光在玻璃的反射下好亮好亮,在那一道一道光晕里,王树安能看见弥漫在空气中微细的灰尘,像蒸气一样在他眼前掠过。远山后面还有远山,那山,高高低低地在视线里逶迤,那蒸气,还有那腾起的雾状的灰尘,像一幅泼墨画,深深浅浅挂在夕阳西下的天际里。医院的院子里,高大的法国梧桐树上,小鸟喳喳地叫唤,大鸟扑腾扑腾地归巢,那是一派和谐祥和的生命图。就在一这刻,王树安求生的渴望非常强烈了,那小鸟是他的两个孩子,那大鸟是他和金花,多完整的一个家啊,多完美的一个世界啊,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这样捉弄他。王树安开始信命,他经常听一些老人说,一个人如果那生做错了事,今生老天爷一定会来惩罚他的,王树安想,他那生到底做错了什么事啊。想着想着,王树安泪流满面了。
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王树安算是一趟一趟地赶上了,他那只能打丁丁的右脚病变了,医生说当时王树安的右脚也受了伤,只是比左脚轻一些,但他后来保护不好,肢体出现了严重的化脓性感染,已经导致了肢体的坏死,医生说,必须截肢。这对于王树安一家来说,又是一个晴天霹雳。王树安说,金花,不要折腾了,上次截肢,扯了一屁股的债,不晓得哪一天还得了,又要截肢,我没得双脚,既不能爬,也不能走,不就是个满地滚的球,要那个球干啥啊,一个只能眨眼睛的活死人,你愿意护侍,我还不愿意叫你护侍呢,随命吧,要死裸朝天,不死万万年。金花说,安伢,这个家是我和你共同缔造出来的,大人和孩子一个都不能缺,有我占金花在,就有你安伢的命,说完,占金花出门了,王树安知道,截肢缺钱,占金花又是到外面借钱去了。
一个白衣护士进来了,戴着口罩,两只大眼睛一扑一扑地闪着,她手里拿着一本记录病人病历的册子,来到王树安的病床前,说,你是王树安吧。王树安点了点头,白衣护士头都没抬,说,请你家属马上去财务交2万块钱的预付款,院里决定,明天安排你做手术。
王树安的情绪低落到了冰点,一只脚没了,这只脚又没了,他这一生算是白来人间了,从今往后,这一家人的日子全靠占金花来支撑,占金花那个孱弱的肩膀能扛得住吗,四口人,两个孩子就够她受的了,还要加上他这个残疾人,王树安躺在病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着。不能,他不能这样拖占金花的后腿,长痛不如短痛,他不能拖累占金花,等他右腿截了肢,他半寸都移动不了,就是有想法也动不了,王树安打定主意,他必须在做手术前结束自己的生命。
王树安两腋夹着拐棍,艰难地来到窗前,他住的病房是十二层楼,从窗内看窗外的地面,一排一排小汽车整齐地停在车位里,路上偶尔有人经过,人影小得像一个一个移动的木偶。王树安的整个面部都变形了,他吃力地将一把椅子拖到窗下,然后打开窗门,整个上半身已经钻出窗子了。
占金花和哥哥占金伟进来了,他们的魂都吓掉了,她没想到王树安会轻生。占金伟和金花飞快地跑上去,抱住了树安,然后将王树安从窗子前拖了回来。占金花使劲地摇着树安,说,王树安呀王树安,我的安伢呀,你到底是在逼你死还是逼我死呀,我容易嘛,为了你,为了孩子,我每时每刻都在给自己打气。我在心里为自己加油,喊了一千遍一万遍,金花呀金花,你不能倒下,你一定要活下去,要把两个孩子养大成人,你倒好,我在为你活,你却在为我死。王树安,你不是人,你真的不是个人,你对得起我占金花吗,你对得起你的两个孩子吧。说完,两只拳头捶打在王树安身上。
王树安终于平静下来了,他躺在床上,双眼都睁得突出来了,说,占金花,我错了,我再不跟你添乱,我会好好地活着,我不死,我就是不能动也要看着你和两个孩子好好的活着。
占金伟说,树安,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市里引进了一家佳福骨科专科医院,是家私立医院,院长是我朋友的同学,院里聘请有好几位从省城医院退休下来的骨科专家,我找那专家介绍了你的情况,他说你这种状况可到他们院里去治疗,不会截肢的,那只已截肢的腿还可装假肢。说完,从袋子里掏出两万块钱,说,安伢,你好好地活着,金花和孩子不能没有你,你不会截肢的,一家人都会看着你站起来的。
王树安说,哥哥呃,上次截肢借了你们那么多钱,今天你又拿这么多的钱来,我拖累了你们呀。
占金伟说,除了栗炭没好火,除了郎舅没好亲,我不帮你谁帮你们啊。
占金花将王树安紧紧地抱着,说,树安,你又有救了,这次,是我哥救了你。
王树安眼泪像开闸的河流,从眼眶里奔腾而出,弄得那黑黝黝的脸上一片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