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益鹏小说赏析及原作《洞垸的烟火》
周胜辉 缪益鹏 何晓畅
【麻城作家缪益鹏新作《洞垸的烟火》发表在《长江丛刋》今年第四期,文章发表后反应甚好,三套车文学栏目决定重磅推介。】
作家何晓畅评论说:
缪老师的《洞垸的烟火》是一篇质量上乘的新乡土小说,方言俚语的妥帖、人物命运的曲折、民俗世情的细腻、人心洞察的敏锐,令人印象深刻!既展现了老作家的深厚文笔功力,又体现了与时俱进的乡土文学追求!全文语言简洁细腻、情节简而不俗、人物鲜活生动,尤其是“金花”这一角色塑造了鄂东妇女坚强隐忍的典型性格。小说中诸多的民俗细节真实可感,具有文学和民俗学的双重意义。
中国作协会员,麻城市作协主席′周胜辉对缪益鹏的小说创作有着全面的分折,并撰写了《益鹏先生及其小说》,本栏目曾全文推介,为配合《洞垸的烟火》,现节选部分重发。
益鹏先生是麻城本土走出来的小说作家,长期以来,他一直在这个领域上坚持和坚守,潜心创作,勤奋笔耕,无论是微型小说,还是中短篇小说,抑或是长篇小说,都有很高的建树。数十年来,他创作和发表了许多让人耳熟能详的文学作品,逐渐成为麻城的实力派作家,也是麻城最好的作家之一。不仅如此,他在小说领域里的成就,不但在麻城处于领先地位,还享誉黄冈乃至全省,具有广泛的知名度和美誉度。
早年,益鹏先生还在乡下当民办教师的时候,就热衷于文学创作。八十年代初,他联络了位于蕙兰山脚下的一批文学爱好者,结成了蕙兰文学社。从那时起,他就开始了在文学道路上的疾行迅走。蕙兰文学社被誉为鄂东文学创作的一面旗帜,迄今为止,从该社走出来的一批骨干力量,依然是麻城文学创作的中坚。
诸如雷正勇的近体诗词,董胜来的小说和戏剧,罗登求的散文诗,鲍玉希的散文,罗茂林的文学评论,都在各自的领域争妍斗艳,表现出不凡的功力。而正因为有这么一批人的相继崛起 ,才逐渐形成了五彩斑斓的蕙兰现象,为世人所瞩目和称道。因为从蕙兰山下走出了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名,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八名,如果单纯以乡镇为单位计,肯定排在麻城之首。作为该社的主要旗手,益鹏先生更是作出了表率,是该社成员中的翘楚。他先后在《长江文艺》《长江丛刊》《芳草》《野草》《中华文学选刊》《小小说选刊》等主流文学期刊上发表了数以百万字的小说作品,其多篇小说还被翻译成英文在海外出版。代表作品《六月六》还荣获了“冰心文学奖”,其主编的《大别山文学》亦获得湖北文学奖优秀内刊奖,诚可谓著作等身,成就斐然。
作为益鹏先生的挚友和兄弟,他于我而言可以说是亦师亦友,兼而有之。我有幸与他同乡同村,从小就仰慕他的雄健文笔,耳濡目染之间,对文学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八十年代中期,我调入文化馆从事专业文学创作,他虽然在乡镇办企业,但已经在文学上卓有建树了。自此,我就把他当成我追赶的目标。二零零零年,我出任麻城市文化馆馆长,为充实文化馆的创作力量,益鹏先生从盐田河文化站站长的任上调入文化馆工作,屈居副馆长,兼任《大别山文学》主编。从此,我就荣幸地跟他共事,时间长达二十多年之久。即使到了现在,我跟他还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还在一起为繁荣麻城的业余文学创作而略尽绵力。
益鹏先生比我年长近十岁,他创作的时间比我长,成果也比更我丰厚,是我最好的学习对象。好在益鹏先生待人真挚,经常对我勉励和鞭策,让我在文学创作的路上走得更坚决,更顺畅。在他的影响下,这么些年以来,我在创作上也取得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成绩,先后在各类公开报刊上发表了文学作品一百多万字,虽不值得夸耀,但好歹也没有辜负他对我的期待。 进入文化馆工作以后,益鹏先生除了要搞好个人的创作以外,主要还是要担纲《大别山文学》的编纂工作。历任大别山文学主编、执行主编等职务,任期长达二十三年之久。在数十年漫长的岁月里,他把满腔心血都倾注在坚守这块文学阵地,繁荣麻城人民文化生活,发现和培养本市文学创作人才上,从壮年直到年逾古稀。任劳任怨,始终不渝。其情可敬,其志可嘉,其诚可许。 益鹏先生以小说见长,当然,也兼及其他文学体裁,比如他的散文也写得如行云流水,流畅而厚重。但对我而言,还是最喜欢他的小说,在此,也想就他的小说谈一点自己的管见。
我认为,益鹏先生的小说大致可以分三个阶段,呈阶梯状分布,各个阶段都呈现出了不同的特点。下面,我仅从自己的视觉和感受上,作以简要分析。
益鹏先生第一阶段的小说大抵是在盐田河乡下完成的,这个阶段主要以微型小说和短篇小说为主,其代表作主要有《六月六》《王人大失踪》等作品,后来,他把这些小说收录在他的小说集《牧牛少年》里。应该说,这个阶段是益鹏先生进行小说创作的初步阶段,许多作品虽然写得情致盎然,引人入胜,但我觉得这个阶段的他主要还是偏重于讲故事,他把生活中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适当剪裁,然后敷衍成篇,尽管作品也写得非常生动,很耐读,但给人回味的地方却不多。也就是说,他只是触及到了生活的表象,没有完全发掘出生活的本质来,整体上显得有些用力有余,内涵不足。
益鹏先生创作的第二个阶段应该是他来文化馆工作以后,随着他的创作积淀日深,眼界更加开阔,技法也日益成熟,作品就显得厚重多了。这个阶段,他主要以创作中长篇小说为止,代表作品有中篇小说《太阳是怎样下山的》《到南泰镇请何先生看病》,长篇小说《遥望天堂》等。在这些小说里,益鹏先生不再是简单地讲述故事,而是通过塑造一个个血肉鲜明的人物形象,去探索人性的本真,探求生活的意义,思考生命的本质。读来或厚重,或苍凉,或昂奋,很有咀嚼感,能给人以美的享受和艺术的熏陶。
而益鹏先生创作的巅峰则是在现在,我姑且把这称之为他创作的第三个阶段。这以前,益鹏兄已经有多年的沉寂,没怎么写小说了。但是,这并不等于他没有作为,在这个期间内,他曾跟随我一起,到省作协任职,先后从事《新作家》《都市小说》《长江丛刊》的编辑工作,有了与更高层级的作家交流的机会,这既让他拓宽了自己的创作视野,也得以对自己的创作进行充分的反刍和审视。而灵感的精髓就是长期积累,偶然得之。自此以后,益鹏先生才深知创作的真昧,才真正进入了化境。去年年末到今年年初,积蓄多年创作力量的他先后创作了中篇小说《洞湾烟火》《九死的一生》。我认为这两部作品是他最成功的作品,也是他最娴熟的作品。在这些作品里,他除了在技法上有更从容的把控以外,重要的是在思想上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他仔细审视个体与社会,时 代与命运之间的关系,人物形象更加鲜明,情节设置更加合理,环境塑造更加典型,真正刻画出典型时代的典型人物,诚可谓是他的精品力作。
从益鹏先生小说创作的三个阶段来看,三者既有紧密的联系,同时又有很大的区别。一以贯之的是他的小说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味道,而不是刻意做作,为小说而小说。其作品语言流畅,结构紧凑,叙述从容,张驰有度。有区别的则是他的每一个阶段,都可以让我们看出其明显的递进关系,也就是一次比一次更精到,更完美,甚至会给人一种浴火而后重生的惊艳之感。也正因为有这些阶段,才使他完成了从量的积累到质的飞跃。
下面,我还想谈谈益鹏先生小说的主要特点,概括起来,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鲜明的地域性 益鹏先生的小说大多是以大别山为背景而创作的,这是他的乡土,也是他最熟悉和热爱的地方。为乡土抒写,为乡土抒怀,为乡土抒情,成就了他的灵感,也是他的使命。
从益鹏先生的小说里,我们经常可以看到我们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他们是这块土地的主人和主角,一直在这块土地上生息和繁衍,演绎着自己的悲欢离合。 益鹏先生是东山的子孙,因此,东山的山水风物,人情世故,在他的作品里就无处不在。里面有南泰镇,有蕙兰山,还有东河,丫角楼,更有天福泰,老米酒,兜子火。总之,东山所拥有的一切美好,都会在他的作品里一一呈现。读他这些洋溢着乡土气息的作品,我们就能够熟悉东山,了解东山,并爱上东山。 东山虽然只是一个小社会,但也是一个大世界,它是大别山地区的典型缩影。益鹏先生作品里表现出来的社会生活,也是大别山人民日常生活的生动写照。东山人在这里生活,劳作,奋发,穷尽心力使这里变得更好,痛并快乐地活着。使这块土地变得更富庶,更生机勃勃。这既是益鹏先生作品里的主题,也是东山人不变的主题。
其二、人物的典型性 益鹏先生所描写的人物基本上都是一些小人物,甚至是一些边缘人,里面既有贩夫走卒,也有鳏夫寡妇,更多的则是良民百姓。他们有的如尘土,有的如蝼蚁,卑微而低下,有的甚至连一个好听的名字都没有,很容易被人忽略。如《太阳是怎样下山的》里面的父亲,《九死的一生》中的九死等。但是,这些人却是活在我们身边的众生。他们努力地生,努力地活,在生活的边缘处游走,挣扎,顽强而坚决。非要活出一点光亮,一点属于他们自己的精彩。
益鹏先生笔下的人物虽然都是普通人,但却非常具有典型性。众所周知,在相当漫长的时代里,大别山地区一直是个穷乡僻壤,生存条件很差。造成这里的人有一种特别坚韧刚强的性格,他们不愿意向环境和命运低头,敢想敢闯敢干。因此,往往能干成一些让人匪夷所思却又顺理成章的事情。益鹏先生把这些人物表现出来,既是为这些人立言,也是为他们造像,读起来也就更真实,更亲切,更感人。 让人欣慰的是,在刻画这些人物的时候,益鹏先生没有过多地营造出一种悲切的氛围,去赚取廉价的眼泪。而是大多以冷峻的笔调去表现他们的不屈,刚毅,抗争,让人在低沉中读到一种昂奋,在阴冷里看见了光明。而这一点,我认为是最难能可贵的。因为在我们的生活中,苦难或许无处不在,但我们始终不能失去希望,失去直面生活的勇气。文学的社会作用就是教育人,鼓舞人,既要有揭示,更要有弘扬,一味沉湎于小我或小资情调,是决不可取的。
其三、语言的质朴性 小说是语言,人物,情节的统一,没有一个好的语言,是无法架构出一篇好的小说的。益鹏先生的小说语言非常流畅,质朴,没有一丝的诘屈聱牙,显示出他驾驭语言的高超能力。
益鹏先生的小说语言如话家常,如讲故事,写得从容不迫,流畅舒展。他没有刻意玩学问,斗技巧。这使得他的作品好读,耐读,让读者于平和中见趣味,于淡雅里见隽永。 同益鹏先生的作品有鲜明的地域性一样,益鹏先生的小说语言也打上了大别山地区的烙印。这里的方言俗语以及说话的语气和节奏,都成了他小说语言的一部分。这使他的小说既符合汉民族共同语的阅读习惯,又有比较强烈的地方特色。我们固然会感到亲切,即使其他地区的读者,也不会感到生涩,违和。而越是地方的,也越会是民族的,越是民族的,也越会是世界的。 总之,益鹏先生的小说自然不仅仅只有上述这些特点,囿于篇幅,在此就不一一展开。
中篇小说
洞垸的烟火 (一至二)
缪益鹏
一
占金花的男人姓王,叫树安,大家都习惯叫他的小名安伢。安伢天生的一副好骨板,是那个一站站个坑,一戳戳个当的人,二百斤的草头一甩就到了肩上,跑个三四里地,大气都不喘一口。这洞垸西边有座山,叫石板山,被一群福建的人承包了20年,开采的石头切成方块,几十个轮子的大卡车一车一车地拖到江边,装上轮船出口到国外了。
石板山是洞垸的,洞垸的男人全都在采石场里干着粗活,早上去,晚上回来,票子天天结,洞垸的楼房一大半是洞垸的男人在采石场里挣钱盖起来的。后来,石头开采多了,就有了很多石渣,需要人清理,洞垸的女人也来到了石板山,加入到了开采石头的行列。这天,占金花起了个大早,与男人安伢一起吃了早饭,又把中午的饭菜准备好,坐在安伢的摩托车后,往石板山开去。早上还有些凉意,山风把占金花的头发都吹得飘起来了,占金花觉得自己的形象很好看,有点像电视剧里面的演员,她故意把头甩了甩,把头埋在安伢的身后,双手抱着安伢的腰,一松一紧地撩着。安伢也来了兴,说,媳妇,是不是昨晚冒尽兴,早上还要发一阵子骚。占金花举起拳头,在安伢的肩上捶了几下,说,男人没个男人形,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安伢哈哈大笑,一声长长的“啊嗬”把树上山雀惊得扑腾腾地飞,后又唱起了三百六十调,那高亢狂野的山歌在山谷间来回荡漾:我妻生来一枝花,我在外面心在家,不如快回家中去,早些栽树早发芽,早些生儿早抱伢呐。占金花也在兴头上,即刻回和了一段:进山看见藤缠树,出山看见树缠藤,树死藤生缠到死,藤死树生死也缠,你看妹妹几可怜呐。
正是中午休息的时候,太阳火辣辣地在头上晃动,洞垸的男女坐在地上吃着带来的饭菜。突然,一台装有石头的农用改装车从盘山路上翻滚下来,那农用车越翻越快,巨大的石块挟着尘土一溜烟地往山下翻滚,占金花一伙女人就在那农用车翻滚的下面,听见上面轰隆轰隆的响声,狂风巨浪般地席卷而来,四散逃走,唯有占金花吓呆了,站在原地不动。安伢见状,飞快地跑过去,将占金花推了出去,就在那一刹那,农用车电闪般地呼啸而至,占金花是推出去了,安伢的一条腿被一个巨大石块压住了。
安伢锯了一条腿,躺在床上不能动弹。那开农用改装车的司机当场断了气,肇事人死了,那农用改装车也没买保险,安伢自认倒霉,医疗诊治费全都自已出,几年挣下来的钱不到半年就花光了,用安伢的话说,捡一冬的柴,一餐腊粑粥就煮掉了。
二
占金花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哥哥占金伟是镇里的干部,副镇长,主管产业开发。今天是哥哥占金伟五十岁的生日,年过半百,自然是要热闹一番的。占金花起了个大早,带上两个孩子,用轮椅推着王树安,到南泰镇为哥哥祝寿。
这五月的天气,把整条山沟熏得暖烘烘的,映山红一簇一簇地开着,像天上的霞,像画家的画,分外地好看。王树安说,金花,要是往年,我骑着125的大摩托车,带上你们娘儿仨,这四五里地,一杯茶的功夫就到南泰镇了。占金花故意岔开话题,说,这不也挺好,你看这青的山,绿的水,红的花,哪一样不讨人喜欢。正说着,一条菜花蛇从灌木丛中游出来,在路中间赖着不走,昂着头,嘴里吐着红信子,一闪一闪的。女儿翠翠吓得不敢走了,坦坦是个男孩,胆子大了许多,见了蛇,就来了兴趣,随手捡了根木棍,就要去打。占金花说,坦坦,不要去,小心蛇咬着你。坦坦哪里肯听,说,老爸说,菜花蛇咬个包,一边走一边消,菜花蛇是没有毒的。说完,坦坦就提着木棍上去了。坦坦用木棍按住了菜花蛇的七寸,蛇就麻花般地缠住了坦坦的木棍。安伢坐在轮椅上,说,不要闹,把蛇丢掉,再闹就赶不上饭了。
到了山下,有一个枇杷山庄,庄主也是洞垸人,是树安垸下的堂兄弟,高中时候的同学,学名叫王头庚,垸里人跟他送了个绰号,叫跟头,意思是说王头庚说话办事像孙悟空翻跟头,变化快,善变。王树安说,到跟头的庄园里摘几篮枇杷,跟哥哥和二个姐姐带点礼节过去吧。进了山庄,树安也下了轮椅,拄着拐棍,帮助占金花她们摘枇杷。翠翠跑在最前面,喊着,爸爸,你看,这棵树上的枇杷最大,像一个个的鸡蛋挂在树上,树安一看,也来了兴致,一只脚打着丁丁,朝那棵枇杷树走去。一家四口人就站在枇杷树下,采摘着枇杷。突然,翠翠又喊了起来,爸爸,妈妈,我要树杪上那串最大的枇杷。树安笑呵呵的地摸着翠翠的头,说,翠翠,我帮你摘。树安用拐棍的一头去套那根枇杷枝,不料脚一滑,跌倒在地上,弄了一裤子泥巴。金花连忙把王树安扶起来,到一个水坑旁用水跟树安洗刷了衣服,然后,拿起三篮枇杷,过了秤,在要付款的时候,王头庚出来了,说,安伢,拿去吃了吧,自家兄弟,不要你钱的,看着王头庚的眼神,满眼都是同情和施舍,王树安这时才想起,自己是一个残疾人了。残迹人遇事敏感,遇事总是往窄处想,生怕别人小看他。王树安没说什么,付了钱,拄着拐棍,打着丁丁,朝门外走去,那只空空的裤管没扎紧,掉了下来,拖着泥巴,一甩一甩的。金花看着自家的男人,又看看王头庚,心痛得像刀子割,刚才那点好心情又跑得无影无踪了。
到了南泰镇,已过十二点半了,王树安说,金花,你带上伢前面走,去迟了,耽搁大家吃饭。金花推开哥哥的门,只听得餐厅里传来了酒杯碰撞的声音,占金花心里一沉,只听见哥哥占金伟说,急么事呢,等一下再碰杯,树安和金花还没到呢。金伟的媳妇玉兰说,不等了,菜都搁凉了,要来早就来了。占金花站在客厅里,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两个姐姐听见金花的咳嗽声,也觉得不好意思,跑出来,一人抱起一个孩子,说,金花,快,叫孩子们上席,刚上的菜。这时,王树安拄着拐棍也进了占金伟的家门。见大家已开桌吃饭,那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拿起酒瓶,跟自己上了满满一杯,说,大哥大姐,我王树安是个残疾人,走得慢,端搁大家吃饭了,我跟大家赔个不是。说完,将一杯酒倒进了嘴里。王树安又拿起酒瓶,跟哥哥占金伟倒了一杯,又跟嫂子玉兰倒了半杯,说,我王树安是个残疾人,走得慢,耽搁镇长哥哥和嫂嫂吃饭,也跟你们赔个不是。说完,又喝了一杯。王树安继续拿着酒瓶,跟两个姐姐,姐夫也倒了一杯,说,我王树安是个残疾人,走得慢,耽搁姐夫姐姐吃饭,跟你们也赔个不是。说完,把那杯酒又喝了下去。三杯酒下肚,树安就坐不住了,占金花把他扶到客厅里,大口大口地吐起来。树安吐完后,汪汪的眼泪就在脸上流,说,我王树安截肢时,是连累了各位哥哥姐姐,借了你们家的钱,我暂时还不起,我有愧啊,往年我王树安不到场,你们哪个敢先开饭,但我要说一句,借了你们的钱,我是要还的,就算是我王树安还不起,还有我的儿子,有我的女儿。借了你们的钱,你们就是大伯了,我王树安就是孙子了,亲戚的情份都不讲了,连吃饭都不等我王树安了。说完,王树安耍起了酒疯。占金花只好两头跑,一头向哥哥姐姐赔不是,一头叫王树安莫生气。哥哥金伟气得脸发紫,说,不做寿了,再也不做寿了。玉兰也说,这哪里是做寿,这是做气,做死。占金花提起三篮枇杷,说,哥哥,姐姐,我们不是故意的,树安说今天是哥哥的五十大寿,一时高兴,到枇杷园里摘了几篮枇杷,送给哥哥姐姐,耽搁了点时间,就算是我们的不是,你们也不该像这样对待树安。
金伟和玉兰,还有二个姐姐见了那三篮枇杷,粉扑扑的,水灵灵的,隐隐地水果香味从篮子里散发出来,心里也不好受。金伟说,算了算了,不说了,一家人,值得这么计较么。
(待 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