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最好的自己
文/龚如仲(Ralph)
我的一生有点儿与众不同,为什么如此说呢?因为自从大学毕业踏上工作岗位后,我经历过三种职业:口笔译英文翻译、英文播音员兼记者、国际贸易工作者。在我历时43年的为生计而奔波的漫长过程中,最值得我开心和回忆的就是那充当播音员兼新闻记者的五年。也就是说,在那段时间里,我遇见了最好的自己。我必须声明:所谓的最好的自己,不仅仅是工作中的得意时光,更重要的是要涉及到我工作中的功过是非。很幸运的是,平日里除了坐在播音间里读着新闻稿、散文稿、重大政治事件的报道稿之外,我还被上峰青睐而作为采访记者报道过在泰国首都曼谷举行的第八届亚洲运动会,奔赴英国伦敦充当过当时的党和国家最高领导华国锋先生访问英国的随行记者。说句心里话,那一段陪同华主席的经历是最让我感到自豪的。
下面就说一说访问英国期间我采访中的一段小故事。
在为完成采访和报导华主席访英任务的某一天,我突发奇想,瞒着我的同伴老张(一位英文造诣极为深厚的行家,我当时所在中央广播事业局辖下“国际电台英语部”的三大英语权威之一),一个人坐出租车到了伦敦东部的贫民区。接着,我利用我记者的身份,在一家低档的PUB(小酒馆)对几位英国最下层的苦力劳工和欢场女子进行了采访。采访中我让他们谈谈对中国政府代表团访问英国的看法和感受。我本意是想:“我们天天接触的是英国政府要员、商场精英、企业老板或社会名流,听的都是一些官场话、奉承话。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听听发自英国最底层这些人的声音?这也许会成为出人预料的好新闻”。
东伦敦贫民区是这个英国首都最破最穷的地方,这里的人生活条件很差。不过,在采访中让我头痛的是:这些东伦敦人既不按标准的伦敦音发音,也不按正规的语法发言。比如他们会把“他不知道”这句话说成“HE DON’T KNOW”,同时语言中还夹杂着土语和俚语,所以听起来非常费劲。但是他们对中国人和中国政府的友好是真诚的。当他们见到有中国记者采访他们时,不仅很高兴,而且能积极配合、争相发言。就这样,我完成了一份采访专稿。
在坐车回酒店的路上,我心中暗自得意,盘算着“我这篇稿子发回国内后一定会受到台里和部里的好评”。但没有想到,当我回到住处时,同事老张已是心急火燎,原因是我在她的视线下消失了数小时。因为当时的外事纪律十分严格,出国采访时必须“二人同行”,一个人擅自外出那可是严重违纪现象。
等到我一本正经把事情始末对老张一说,经验老到的她不仅没有高兴,反而似乎更加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立即警告我:其一,我不该一个人外出,犯了大忌;其二,不该私下采访贫民窟里的下层人士,因为无此先例。最后,她建议我不要把稿件发往国内。
然而固执的我没有听她的忠告,所以等到采访结束回到北京时,一场风波已经在等候着我了。在台里部里,不少人认为我擅自外出,犯了外事纪律,甚至有人提出要对我严肃处理。这个时候,我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碰到了一件怎样的难事。就在我危难之际,是国际台台长老张力排众议、说服大家,从而帮我解了围。
这是一位极其开明的台长。他认为我的出发点是好的,采访的内容也新颖别致,但他也没有一味地包庇我,因为我毕竟犯了不按“二人同行”的外事纪律。所以他最后结论是:此稿不必播出,只对当事人进行批评,下不为例,并不作任何处分,算是“功过相抵”。就这样,一件难事被老台长张先生摆平了。
没有在那个时代生活过的人是无法理解一个违反了外事纪律的人当时所处的困境的。很显然,我的命运决定于领导的一念之间:从严里说,我犯了大错,轻则记大过、在英语部为我召开的大会上作深刻检讨;重则免除我采访记者的职务,只保留一个成天关在房间里读英文文稿的播音员差事。但与人为善的老台长在关键时刻救了我,直到如今我都忘不了那位思想开明、充满善心的老台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