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安琪

北京东岳庙

安琪 /文

叫东岳庙的全国各地很多，北京这座是规格最高，供奉神像最多的。讲解员说，它是皇帝的家庙，普通百姓寻常官员是进不得的。一直到1999年，东岳庙才整修对外开放。周汝昌撰文说，为进东岳庙，他盼了几十年。

2005年我在北京雅迪传媒公司供职，公司所在地就在东岳庙坐落的朝阳门外，每次到超市，看到阳光下那座建于明代的翠绿金黄相间的琉璃瓦牌坊，就忍不住隔着宽阔的道路看着对面那座寺庙，匾额上书：东岳庙。

那牌坊正面刻有“秩祀岱宗”，背面为“永延帝祚”，据传是明代奸相严嵩所书。从牌坊的位置看，原先东岳庙的范围比现在大得多，至少从这座牌坊算起，还有东岳庙外的钟楼鼓楼和几方石碑、一座尚未开放的古建筑，都可免费观赏，这些，当然都是古东岳庙的范畴，如今因为城市建设，被拆了红墙，孤零零地立于光天化日之下，游人们熟视无睹，纷纷走过。

东岳庙所处的街叫神路街，据说在北京只有两个地方名“神路”，一处是十三陵，另一处就是东岳庙了，可以想见它确实是皇家重地。庙里的宫殿也如故宫一样高出地面一尺，匾额则由康熙御笔，环绕以九龙，种种一切都在表明，东岳庙的显赫。

北京东岳庙建于元代元佑年间，当时，正一道支派“玄教”在元代十分鼎盛，玄教大宗师张留孙及其继任吴全节都极受元帝的尊崇，所以由他们主持建造的东岳庙也极受重视。到明清两代，虽然地位有所降低，但由于它祭祀的是掌管人间一切贵贱、生死、祸福的东岳泰山神天齐仁圣大帝，所以在上层和民间依然具有极大的影响力，历史上虽然数次被毁，但每次都能获得皇室贵族的捐助而得以重建。到今天，东岳庙已是道教正一派在华北地区最大的道观。

和寺的感觉不同，道观显得世俗气息更浓些。寺的菩萨总是慈眉善目，妙相庄严。道观里的神像却大多是人间装束，神像的造型、衣着，极像古装戏的扮相。我曾去过的北京另一个道教庙宇是“白云观”，问讲解员二者有何不同。答：白云观是民间的，东岳庙是皇家的。

不知是临时增补还是本已有之，今天的东岳庙讲解员奇多，且都是年龄不大看起来也不太像道行很深。除了女讲解员，还有许多同样年轻的男居士，负责在各个殿堂启发游客购买平安牌或丝巾之类的敬献给神像。所谓信则灵，在这样的寺庙里，我一般都是信的。

东岳庙让我产生的一个强烈感觉是：与《红楼梦》有关。里面环绕整座庙宇的是阴间72司，每个司都是一间不大不小的房子，内中根据不同司安放有不同的雕塑，诸如“果报司”“山神司”等等，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红楼梦》里太虚幻境的“薄命司”之类。后来我读周汝昌文章，果然说到此庙与《红楼梦》真有对应关系，其中也认为曹雪芹受到了庙里“司”的启发。

周文甚至断定，《红楼梦》写到的“天齐庙”就是这座东岳庙。置身其中，真让我这个红迷高兴。

东岳庙有一个殿叫“育德殿”，很是神秘。据引导的居士说，此殿永远密封着，连蜡烛都不点，所谓天光不外露，因此极神。内供奉着天地人三官，俗称“福禄寿”。人生在世，求的就是福禄寿，大家于是纷纷朝拜，我也以极其标准的姿势三叩头。然后，就根据居士的指引和正中的天官眼眼对视，据居士说，有缘的人能看见天官开眼，康熙、乾隆都曾看过，康熙看见天官眨眼，乾隆看见天官微笑，联合国秘书长安南也看过天官的脸动了。我也一直凝视着天官，别人都走了我还舍不得离开，还是看，奈何缘薄，天官眼不眨脸不动。

东岳庙最后面是新修不久的一排两层楼建筑，讲解员引我们到二层的某一间供奉六十尊太岁的殿里，大家纷纷寻找自己的太岁，察看自己的命。据说，太岁是离自己最近的神，所谓头上三尺有神明的神。我对我的太岁恭敬朝拜，根据提示知道我是土命，又对着宇的太岁恭敬朝拜，根据提示知道宇是水命。引导我们的年轻女居士建议我们领丝巾敬献给我们的太岁，按一天一毛计，每条丝巾36元，居士说，你敬他一年，他保你一生。我敬了我的太岁一条黄丝巾。给宇的太岁敬了一条蓝丝巾。当居士知道我和宇是母女关系时，建议我再敬一条给宇，因为土冲水。赶紧再为宇敬了一条粉丝巾，这才心安。

敬完后果真觉得我离我和宇的太岁近了，亲了。我们的太岁一定会保佑我们关照我们的。

东岳庙可以记录的还有一个拉洋片的艺人。拉洋片，似乎是老北京时期的玩意儿，就是布置成一个封闭的小舞台，观众对着玻璃小窗看着里面的洋片，艺人在外面演唱洋片剧情。今天的剧情是《西游记之猪八戒》篇。一个小姑娘对着窗口看洋片，我和众多游人则免费观看艺人边唱边舞形神兼备跟电视里老北京卖艺表演差不多。完了我对小姑娘说，里面是什么啊？答，就是连环画一样一张一张拉下来。

我说，倒不如看他表演呢。

小姑娘说，是啊，我也一直在看他表演。

和艺人聊天，知道他是北京人，从小喜欢这个行当。现如今，会这门手艺的已经不多了，他一一数给我听北京表演拉洋片的地方，大概有五六处吧。但我从没见过，今天是开了眼界了。

拉一次洋片五元。我动了一下心，想给他五元因为我虽然没看洋片，但看了他的表演。

转念一想，作罢。说不清为什么，细想当有伤人自尊的担忧在。

200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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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本名黄江嫔，1969年2月生于福建漳州。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常务理事。《诗刊》社“新世纪十佳青年女诗人”。合作主编有《第三说》《中间代诗全集》《北漂诗篇》。出版有诗集《极地之境》《美学诊所》《万物奔腾》《未完成》《秘境之旅：内蒙古诗篇》《你无法模仿我的生活》及随笔集《女性主义者笔记》《人间书话》等。现居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