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风
文/谢尚尧
高祖父谢维仕清咸丰元年秀才出身,十八岁弃学,跟随桃园寺一武功高强和尚习武,三年后习成归乡,在当地可谓是一个文武双全的英年才俊。
谢氏族人见维仕才貌俱佳,气度不凡,便凑了些钱两,劝他做个“捐班老爷”,为家族增光添彩,可他不愿出钱为官,积攒了些钱两开办起大茅坡铁厂。有了积蓄后,把多余钱两用在修桥铺路,济贫解困的善事上,成为当地一介名士。平时作些诗文,隐匿乡间故地老家山,鲜为人知。
知县元灜是位爱才官员,得知谢维仕为人低调,爱好诗文,热心乡邻,多次前往老家山探访,与维仕吟诗作赋,遂成至交。
咸丰八年,乡里新上任了位名叫何魁的巡检(相当于乡镇派出所长),络腮胡,狮子脸,外号狮头,听说是一招安而来的小匪头目。狮头第一次来老家山巡查,半路上就遇到三个土匪拦路劫财,被狮头碰了个正着,匪徒拿着长矛大刀,狮头赤手空拳,十几个回合下来,匪徒招架不住,打扒在地,动弹不得。从此,狮头在老家山名声大噪。
有了狮头,匪徒畏惧,百姓得到了安宁。狮头自然有些耀武扬威,目空一切,办案收取贿赂、收受保护费、欺压良家妇女,干了不少不法勾当,百姓敢怒不敢言。一日,狮头巡视来到老家山魏寡妇家院子,见魏寡妇有些姿色,趁四下无人,便调戏起魏寡妇来,魏寡妇羞愧难当,欲出门逃避,被狮头拦腰抱住,欲行不轨。正好,维仕路过院旁,听到魏寡妇呼救,急忙跑入院内,见是狮头,维仕喝令住手,厉声斥道,为官不可欺民。狮头一惊,乡野之下,谁还敢如此喝斥自己,定睛一看,见是维仕,便松开手,哼哼几声,悻悻而去。
一个逢场天,维仕来到关路口场镇,迎面碰到狮头,狮头双拳一抱:维仕兄,上次有些失礼,请见谅!走,到我公署,喝杯茶叙叙。维仕本来对狮头不生好感,但碍于一方巡检相邀,也不好推辞,于是便同狮头一起来到公署。
狮头吩咐手下,今天有幸偶遇谢兄,做几个菜来,我要与谢兄喝上几杯。维仕不知狮头肚里卖弄的是哪副药,喝就喝吧。手下端上了豆腐干、花生米、凉拌鸡。酒过三巡,手下前来狮头旁边,耳语了几句,说抓了个小偷,偷了饮食店几个包子,看如何处置。狮头手臂一挥:拉进来!
一个十多岁瘦小青年被带进屋内,狮头怒目圆睁,吐着酒气,把桌子一拍,小小年纪为啥不学好!小青年颤栗着身子,大人,我三天没吃饭了,实在饿得慌,就偷了两个包子……
你还嘴硬!狮头一个耳光过去,小青年一个趔趄,跌倒在地。维仕便向狮头求情:巡检大人,一个孩子,放了他吧,我去替他付了包子钱。
小时偷针,大了偷金。大爷不给你点威风,你不知道厉害。狮头匪性十足,随即拿过一根绳子,三两下把小青年捆绑了个结实,吊在了柱子上,小青年哇哇直叫饶命。
狮头佯装着什么也没听见,照常劝着维仕喝酒、吃菜。维仕见状,哪还有心思喝得下酒、吃得下菜。这狮头分明是在耍威风,欺负一个可怜兮兮的孩子。维仕怒火心中烧,抓过旁边桌上一把刀子,一个飞刀过去,柱上绳断,小青年落地。维仕拉起小青年:跟我走!
狮头被维仕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不知所措,这不分明是防碍我巡检办理公务?这还了得,正好想收拾收拾你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谢维仕!当即吩咐手下抓捕维仕。
狮头带着两名下手来到场头的包子店,见维仕正在付款,怒气冲冲吼道:老兄,防碍我等执行公务,该如何处置?
我确实防碍了你的公务,你看着办,怎样处置我都依从。
好!那我就不客气啦!狮头手一挥,两名下手反绑了维仕双手,正欲押回公署。忽然,远远听见一阵锣鼓声,有人来报,是知县大人到场镇巡察,狮头立即前去拜见知县。知县坐在轿里,询问狮头近来当地治安状况。狮头说,总体还好,没有大的案件发生,偶有些小偷小摸,刚刚抓了一位小偷和防碍公务的刁民。
防碍公务?谁有这么胆大,押送过来,本知县倒是要看看。
没一会儿,两手下押解着维仕和小偷来到轿前,知县撩开轿帘,见一埋头跪着的汉子。老乡,为何防碍巡检执行公务?知县问道。
何巡检抓捕了一位偷包子的小青年,这小青年已经三天没吃过饭,巡检对其捆吊,小人实在看不下去了,解救下小青年,前去包子店付了款。小人确实有碍公务,请知县大人查办,我无话可说!
此话当真?知县扭头问狮头。
基本属实。狮头应道。
知县又问跪在地上的小青年,为何要偷包子,如实招来。
小青年打着哆嗦,侧眼盯着狮头,支支吾吾。
本知县在此,有话尽管说来,说假板子侍候。
小青年只得如实说出了偷包子的实情。原来,小青年是狮头拿钱请来的“小偷”。前次维仕碍了狮头欲奸魏寡妇的“好事”,狮头怀恨在心。这天正好看见维仕来场镇,知道维仕是位仗义之人,便设下圈套,拿银两胁迫小青年扮小偷,施下“苦肉计”,欲扫扫维仕的威风……
何巡检?知法犯法,该当何罪?
大人饶罪,小人罪该万死。狮头慌忙跪下磕头如捣蒜。
知县没有理会狮头,欲下轿扶起维仕。
你何地人氏,姓甚名谁?知县问维仕。
老家山人氏谢维仕。
谢维仕?抬起头来。
维仕抬起头。知县惊呼:果真是谢兄啊,快快起来!知县扶起维仕,亲自用袖擦拭着他额头的尘土。
狮头被这场景惊得张大了嘴巴。连忙爬起上前,知县大人,这些小的来做,挥起袖管,轻轻地为维仕擦拭脸上灰尘,又为其掸去裤管、鞋子上的尘土。
刚才还威风十足的狮头,现在如此这般地侍候着维仕,在场百姓不由得捂嘴直笑。
何魁,我在县衙接到不少百姓投诉,状告你为官不正,为非作歹,今日前来正欲查证,不料果然还碰了个正着。我们为官一方,要把百姓当亲人,欺压百姓,为所欲为,怎可为官?
狮头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上。
我现在宣布:停职何魁关路口巡检职务,由谢维仕代理关路口巡检职务,回县衙后按程序办理。知县义正辞严的声音响彻场镇。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顿时欢呼雀跃,掌声四起。
作者简介:
谢尚尧,四川省南江县人,公务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热土跫音》《泥土的味道》等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