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长江边
文/萧令安 摄影/袁德胜
我从大冶迁来黄石之前，在团城山和市中心看了几个楼盘，总觉得少点什么，不能满足我对家的期待。我打算再看一次，如果还没有合适的房子，就去鄂州或武汉看看。我虽没有固定的工作，却也没有朝九晚五的牵绊，心安之处即可为家。这天来到黄石港一处即将竣工的楼盘，跟售楼小姐钻进脚手架，沿着梯道气喘吁吁爬到楼顶，上上下下看了几间户型，还是不能确定。售楼小姐说得口干舌燥，看着心不在焉的我，用最后一点热情指着窗外说，你看视野多开阔，睡在床上，可以看到长江。
这句话让我心一动，顺着她手指看去，楼下百米之外，长江横亘眼前，一座大桥跨水而过。时值四月，春汛已发，江水润朗，岸边草木葱笼。防波林一排排水杉树冠盖如伞，立在江畔。一阵阵欢快的鸟鸣从那片翠绿丛中传来，宛在耳边。临江东向，有座飞檐翘角，黄瓦朱裙，白玉栏杆的三层的楼阁，日出时光照大殿，便是朝阳阁了。相传自朝阳阁建在黄石公钓鱼的石矶上，泛滥的洪水再没上过基座。尔时，朝阳阁下泊着的一条货轮正在起锚，汽笛一声长鸣，我的心顿时敞亮起来。
房子装好后，我依旧在外地奔走，偶尔回来小住几日。直到2020年后，才半是无奈半随缘定居下来。
我几乎忘了当初为何选择这里，原来此处与我老家地貌相近。我老家在下游四十里外的村庄，门前也有这样一道江堤，堤外也是这条长江。这里的江水以平均每秒两米的流速，约三小时流经我老家门前。
每天天朦朦亮起来，我扶着阳台栏杆，第一眼看到黑幢幛的朝阳阁，阁下的长江像是累了，泛着冷冽的清光，缓缓流动。江对面灰朦朦的天际，慢慢有了一抹暗红，浸染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大别山余脉。一支烟功夫，那抹红像美人点破的胭脂，又像远山升起了一片桃林。那些叫不出的颜色由浅而深，渐渐生出了蓝色，淡绿，绿中带紫，紫中又夹着橙黄，各种颜色之间恰到好处地留白，间或还有炭黑的线条勾勒其间。此时天空恰似一张巨大的宣纸，像有只无形的手在空中涂抹洇染一幅不断变幻的画卷。太阳如初嫁的少女，从画帘后面慢慢探出头来，羞羞答答，将行不行。即便是露出半张脸，她的美艳已把人间照映得朝霞满天了。长江这时苏醒过来，恢复了千里奔腾之势，在我眼前流光溢彩。
春天的太阳是从朝阳阁左一里许升起，两三分钟后被朝霞烘托到阁中。到了夏天，太阳一出来，就堂而皇之跳到了阁顶。秋冬季节，随着太阳的霸气一天天减弱，升起的位置也一天天向东南偏移，以那线远山为座标，一年下来，大约移动十公里许。如用常识，以太阳升起的地方来确定东方方位，肯定谬之千里了。
朝阳阁前是一个健身广场。从广场热闹程度，能看出人们对健康的追求。广场舞肯定是当仁不让的主旋律了，舞者的成分却发生了很大变化。不再仅是从前的广场舞大妈了，在整齐铿锵的动作中，不难看到青春曼妙的身姿。不少男性也摒弃了过去对广场舞的成见，参杂期间，蹁跹起舞。
而我则选择了游泳。一年四季，我穿过江堤防洪涵闸，到朝阳阁游泳基地。原先那片挺拔的防波林早已挖掉铲平，修了一座不足一公里长的水源保护基地，与健身广场并成江滩公园。园中植了不少花草树木。我认识植物有限，对其中四种印象最深。朝阳阁前有两排银杏树，形成了约百米长的甬道。秋风落叶，甬道铺满一地金黄，踩在上面，心里顿生粪土黄金万户侯的豪情。篮球场边有一道秀竹长成的林带，去年那场冻雪压断了不少大树，竹子也成片压弯了腰，部分葡伏在地。过了几天，冰雪融化，又傲立了起来。阁左有一株紫荆，眼看已被冻死了，另外几棵在一场春雨之后，兀自盛开，她还枯萎在那里。心里惋惜不已。过了一周，远看枯树有了几分水晕之色，走近再看，她的主干上竟然星星点点布满了殷红。惊喜她的生命力之强。
今年春天来得晚，健身步道旁五株海棠，迟迟不见花汛。有几根枝条本已鼓起了花苞，一夜冷雨，第二天再看，昨天露出米粒大的花蕊，又缩了回去。如此反复两三次，我已经忘了她的存在。那天我与两泳友说话间走了过去，觉得哪里不同，蓦然回首，那几树胭红粉白正对我含羞浅笑，我欣喜扑了过去。年长的许师傅说，这花有个性，说不开就不开，开起来约好了似的，一夜爬满了枝头。旁边的成蝶鼻腔深吸，双手抱拳当胸，作陶醉状说，晚开的花更香更美。我想她心里正在借花自喻吧。
这天桃花汛至，轻风微澜，阳光明媚，春江水暖，水温回到14℃，冬泳期结束。站在朝阳阁下，我想起苏公一句赋文，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为声，目遇之为色，取之无尽，用之不竭，是造物之无尽藏也。
原载2024年4月16日《黄石日报》副刊
作者简介：
萧令安，原名肖令安。冬泳爱好者，跑步爱好者，文学爱好者。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黄石市黄石港区作协副主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