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岁月】岩增:三线建设回眸之三十八:文革,动乱年月(四)
——1971年的平反冤假错案
作者 岩增
在十年动乱中以“阶级斗争”为纲,以“派性”左右结果的“清理阶级队伍”,必然会制造出大量的冤假错案。本己历史上做过正确结论的问题,被进一步扩大化;本已是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被上升到“阶级斗争”高度,制造新的罪名。于是“历史反革命”和“现行反革命”的帽子漫天飞。
尤其是“专政队”私设公堂,刑讯逼供,设立“牛棚”,侮辱诬陷,随意定罪,凡是被抓进“牛棚”的都要进行多次大会批判和批斗,甚至在批判会上指使所谓的“革命群众”动手殴打“教训”被批斗者,在职工群众中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如被批判的人是有“作风问题”的女同志,则在脖子上挂上破鞋进行侮辱性游街;有“历史问题”的人,则在脖子上挂上“历史反革命”的沉重的大牌子游街,肆意进行人格侮辱和人身折磨。拥有正义感的职工群众对此无不满腹质疑,并指责和反对。

文革时期的批斗会
有几次在我们厂召开的批斗会上,因为我的故意搅局,让被批斗的人避免了挨打。前面提到的老工程师熊国辉被认为交待问题不过关,多次被批斗。有一次“专政队”的人故意在人群中安排了几个打手,准备在批斗过程中以熊国辉不老实的罪名,让“义愤的群众”去拳打脚踢促其认罪。我和几个青年职工也挤到会场前面,决定破坏“专政队”的行动,还让他们没办法。我们每人都拿着《毛主席语录》本,这也是我们的武器,在批斗会进行中一发现那几个打手站起来要往上冲,我们就高举《毛主席语录》本,高喊:“毛主席教导我们:‘要文斗不要武斗!’”并乘势把挂在熊国辉脖子上的沉重的大牌子摘下来,并对会场的群众说:“让他站直了‘交待’好不好?”大多数干部职工都具有同情心,纷纷同意,喊:“好!”弄得主持批斗会的人干瞪眼。个别领导不明就里,还感到这样开批斗会会场气氛热烈,做法很好,值得推广。我们千方百计尽最大努力保护被批斗者,让他们免遭无故的殴打。
被下放到我们车间劳动的,有领导层的“修正主义走资派”,也有所谓的各种问题的“阶级敌人”,在私下里我都与他们沟通过,告诉他们:一旦被批斗,在会上一定要配合我们的行动,以免遭到体罚和殴打。他们也担心我受牵连,我告诉他们,那些人都不如我“根红苗正”,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再说我有得是理由回复他们!

1971年“9·13事件”后,周恩来总理开始主持中央日常工作。他提出了批判“极左思潮”,落实党的各项政策,并努力为大批老干部平反冤假错案,为让更多老同志恢复工作创造条件。这一精神开始传达到基层。那时纠正“极左错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到了基层主要是体现在落实政策上,而落实政策主要是为在“清理阶级队伍”和“一打三反”中出现的冤假错案进行平反。由于公司有威信的老领导逐步结合进革委会并恢复工作,抓平反工作得到积极支持。侦查兵出身的保卫科长老刘被重新起用,恢复了保卫科长职务并担任落实政策专案组负责人。我们对这位老科长很熟悉,大家都住在公司宿舍院里,经常在一起聊天,谈论对时局的看法,我们都对社会乱象深恶痛绝,特别是对无辜的老干部和技术人员被迫害感到无助和痛心。公司专案组需要从各基层单位抽调人共同开展工作。我们工区抽调了两个人:保卫干事和我。
这项工作十分艰巨,从各单位上交上来的清理阶级队伍的资料堆在一起,把会议室的一角都堆满了。根据要求进行清理、整理,工作量巨大。于是,我们开始了紧张的工作。当年我进专案组时,我爱人正做月子,她刚生大女儿不久。刘科长很照顾我,尽量给我安排一些文字工作,并让我带回家去完成,这样既可以完成工作,又照顾了爱人。我很感激领导和同志们的照顾,更尽心尽力地认真做好每件事情。因为我手里的工作责任重大,关系着众多人的政治生命和前途,甚至关系到下一代的命运。爱人看到我回家写材料可以天天陪着她和孩子,便非常高兴,而我在紧张工作之余可以随时看看可爱的孩子,立即忘掉了疲劳,更加忘我地工作。
经过将近一年的紧张而卓有成效的工作,进入了起草文件,筹备平反大会的工作。我抽时间回到粗木车间,把几位老同志叫到一起,说:“告诉你们一大喜讯!你们都被平反了!并很快恢复原来的工作,补发两年来的工资!”(这两年来每月只给发几十元的生活费,可想而知他们家里都有一大家人主要靠他们工资生活,该有多么困难)。公司很快下发文件,开大会做了宣布。会后他们激动得紧紧握着我的手,眼含着泪水说不出话来。望着与我父亲同龄的老人们的沧桑而又激动的面容,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热泪滚滚而下,他们紧紧抱着我竟象小孩子一样也痛哭流涕起来。
落实政策、平反冤假错案基本告一段落,我被留在公司,根据党委要求参加组建公司团委的工作,正式调入公司机关工作。我也深知自已肩膀上将开始担起新的工作责任。
【流金岁月】岩增:三线建设回眸之三十九:文革,动乱年月(五)
——“批林批孔”“评《水浒》”
作者 岩增
三线建设和支援边疆的干部职工,工作场地虽在祖国边陲,各种经历却和全国人民是一样的。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9·13事件”后,极左思潮并没有退出历史舞台。随后出现的历史事件虽然没有“清理阶级队伍”和“9·13事件”那样让人惊心动魄,但在人们的政治生活中仍然产生了一定的影响,这就是“批林批孔”和“评《水浒传》”。
据史料记载,“批林批孔”运动,是在文化大革命的政治背景下,用以维护文化大革命的成果的运动。由于从林彪家里搜出“克己复礼,以此以此为大”的条幅,而“克己复礼”是孔老二的“经典”语言,林彪便被视为推崇孙孟之道的代表,因此把批判林彪与批判孔子联系起来,是为了揭露林彪的思想本质。

“批林批孔”运动是1974年开始的。毛泽东1974年1月18日批发了中共中央1号文件,转发了由江青主持选编的《林彪与孔孟之道》(材料之一),从而在全国发动了“批林批孔”运动。这个运动从1974年初至当年的六月,历时半年左右。虽然名为批判林彪和孔子,实际上是在以江青为首的“四人帮”操纵下,把攻击的矛头对准周恩来等老一辈革命家,企图重新打倒一大批党政军领导骨干,夺取更多权力。
1974年,我们公司正处于从哈密向乌鲁木齐逐步搬迁的过程,公司机关还居无定所,没有固定的居住地。没有精力也没有条件组织像样的学习或批判会。公司团委书记新官上任三把火,决定到哈密去组织几场学习或批判会。当时哈密还有大量的职工和家属滞留等待搬迁,我爱人和孩子还在哈密,我倒是乐于去哈密。但到哈密后,人们都在准备搬迁,根本没有心情搞什么批林批孔的批判会,结果什么也没干成。正好哈密地区团委召开年会,我们团组织还属地区团委领导,决定我留下来参加哈密地区团委会议,这样一直到9月我才返回乌鲁木齐。
“批林批孔”运动在我们单位基本没有开展,成为人们面前的“过眼云烟”,最后只剩下模糊的记忆。当年人们更关心的是怎样在乌鲁木齐尽快安定下来,投入到正常的生产和工作中去。
但是,“批林批孔”运动在全国范围内造成了恶劣影响。它以极左的面目出现,歪曲了历史的本来面目,造成了人们极大的思想混乱;同时大肆鼓吹斗争哲学,破坏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准则和社会风气,导致社会伦理道德沦丧;此外,使刚刚趋向稳定的政治局面又遭到了破坏,许多已恢复的有效管理措施再度受到批判,生产急剧下降,国民经济陷入低谷。有鉴于此,1974年7月1日,中央发出《关于抓革命、促生产的【通知】》,使各地的批林批孔运动基本偃旗息鼓。然而全国上下对“文化大革命”的质疑已经愈加广泛深刻,难以平复。

此后,文革将要接近尾声时,在全国范围内又开展了“评‘水浒’、批宋江”的运动。当年人们不明就里。党史资料记载:1975年8月,晚年毛泽东患眼疾术后未愈,请北京大学中文系教师芦获前来,为其朗读古典文学名著。8月13日,芦获向毛泽东请教关于如何评价《水浒传》的问题。毛泽东说:这部书好就好在投降,作反面教材,使人民都知道投降派。此后,毛泽东对《水浒传》的这一评论被姚文元利用。姚文元14日给毛泽东写信,建议把《水浒传》作为反面教材,开展评论和讨论,批判《水浒传》研究中的“阶级斗争调和论”,并提出几点宣传、出版的建议。毛泽东批示:“同意”。于是,举国上下立即掀起了“评《水浒》、批宋江”的运动。
这次公司上下不再轻视,一是单位搬迁已完毕,办公大楼和职工住宅都己投入使用,生产、生活逐步走向正常,可以腾出手来贯彻上级指示了;二是都怕被戴上“投降主义”的帽子,当时各种政治“帽子”满天飞,为避免麻烦,就是走形式也要走。于是,公司在各级开始了“评《水浒》,批宋江”的学习讨论活动。

当年,我刚从公司团委调到一工区任团总支书记兼宣传教育干事。这个“贯彻”的任务就压在我的肩上了。做计划,筹备学习资料,开办学习讲座,培训骨干等一系列工作铺陈开来。那阶段《新华书店》成了几乎天天去的地方,各种版本的《水浒传》买了个齐全。当年的培训骨干、组织学习就两个内容:一是学习毛泽东关于《水浒传》的评论内容,明确宋江是搞投降主义;二是《水浒传》小说的主要故事概览脉络,实际上就是讲《水浒传》的故事。培训自然我是主持者也是主讲者。这次学习批判我们从头到尾最大的特点是:只讲《水浒传》故事,只批宋江,不联系任何人。既不引伸,也不引导,也不搞大批判。使“运动”大打折扣。这一原则在开始活动时就与领导达成一致,做到不干扰正常的工作、生产秩序。这一活动的如此进行,上级领导也非常滿意。因为政治形势发展到这时期,人们己经厌烦政治运动,迫切盼望正常和谐的工作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