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饼
来勇勤
我在伊春林区上小学是上世纪六十年代,那时虽然国家严重缺乏粮食的三年困难时期已经度过,但吃的主要还是粗粮。我的同班同学吴建祥有时带来几张苞米面煎饼,分给大家品尝,那筋道的口感和酸甜的滋味 ,真是粗粮细作的经典美食。我们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
吴建祥说,煎饼刚摊出来时才最好吃呢,又脆又香。他夸耀他爷爷、奶奶摊煎饼的好手艺,还自豪地讲他会帮着推磨 。这很使我们羡慕,提出有机会去跟他学推磨,当然更想去尝尝新摊出的煎饼。
过了几天,吴建祥说他爷爷、奶奶又要摊煎饼了,邀了我们四个同学去他家。他家就在我们黎明小学大门斜对面,是一座坐北朝南的草房。这一带已经普遍改建成一排排砖瓦房了,像这样的草房都是小兴安岭开发初期建设者的老房子。
吴爷爷和吴奶奶慈眉善目,站在门口热情地招呼我们。这座房子我很熟悉,墙面抹得很光洁,房顶苫草很规整,周边围着一圈齐刷刷的柞木障子,一看就是很利落的人家。特别是房沿下有个燕子窝,常有燕子探头探脑地向外张望。每次上学路过,我都要看看那些可爱的小生灵。今天发现在原来的燕子窝傍又新垒了一个窝。看来燕子春天飞回来,增加了新的家庭成员。后来听说燕子是择善而居的。
吴爷爷和吴奶奶已经开工一阵子了,我们抢着帮忙,把事先泡好的苞米粒儿和黄豆粒儿舀到石磨眼儿里,推起磨杆,一圈圈地转,细白的浆汁从两扇磨盘中间流出,汇聚到盆里。
吴爷爷和吴奶奶一个劲儿对我们说,没有多少活儿,干点儿就歇歇,别累着。特别是对我说,你这么瘦,别推磨,帮着烧火吧。我那时身体的确很细弱,像颗豆芽菜,只好蹲在灶坑前,时不时地往里添点柞木枝丫。吴奶奶说,用柞木烧火摊的煎饼味道最好。灶上是平底的铁鏊子,吴奶奶一手舀起一勺面糊倒在油光铮亮的鏊子上,一手拿着木筢子,转圈一摊,然后用铁片在四周一划,一张大煎饼就出锅了,动作极麻利。
吴建祥的父母在大山深处的翠峦林业局工作,他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两位老人对他细心照料。这种对孙辈的关爱,我们今天也同样能够感受得到。
人多好干活,到晚饭时分,一尺高一大落煎饼都摊好了。吴爷爷摆好小炕桌,端上煎饼和大葱大酱,告诉我们先慢慢吃着,鸡蛋炸酱刀切面马上就好。我虽然干活不多,但饭量却不小,大口吃着新摊的煎饼,确实又脆又香,连着吃下好几张。接着,一大盆面条端上桌了。当时城市居民每人每月只定量供应2斤白面,各家平日都是舍不得吃的。见到这么金贵的细粮,我食欲更增,又吃下两大碗,肚子撑得滚圆。曾经听过一个故事,有个馋嘴汉去吃席,先上一盆炖豆腐,他边狼吞虎咽吃下半盆,边说豆腐是他的命。又上一盆炖肉,他边风卷残云吃下整盆,边说见了肉他就不要命了。我总觉得这个故事是在讲我。
吃饱喝足,下炕回家。走过外屋,看到吴爷爷和吴奶奶坐在灶坑旁的小板凳上,吃着煎饼,喝着锅里给我们煮面条剩下的汤。他们问我们吃饱没有,还热情地让我们以后常来。两位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透着真挚的笑意。
走出吴建祥家那一刻,以至多年以来,我每每想起那天吃的那顿饭,想起煎饼,心里总是生出一种隐隐的慨叹,是感动,是歉疚,更是怀念,但又不知怎样才能表述清楚。

作者简介:来勇勤,男,1982年毕业于黑大中文系,省作协会员,文学作品发表于《芒种》、《北方文学》、《鸭绿江》、《青海湖》、《黑龙江日报》、《北方名家》等多家报刋,作品曾获奖并收入《黑龙江四十年文学作品选》、《龙江当代文学大系》等,转载于《散文选刋》、《凤凰网》等,出版有散文集,获评文章载于《文艺报》、《黑龙江日报》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