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江山的母亲要回吉林
江山的母亲在来北京的一年之后又要回吉林,江山说:“妈,您才来几天就走?”
母亲说:“我惦记着我家的花,怕它们死了。”
江山说:“您家不是有教会的姊妹帮助照顾吗?又不是什么好花,北京的花比吉林多,我带您去花市,喜欢什么我给您买。”
“我不喜欢北京,北京哪哪都堵车。”
江山说:“您坐车又不开车怕啥堵呀?在车里闭着眼睛睡觉就行了。”
母亲生气道:“我来北京一年了,你带我去过哪儿?早知道这样我都不来。”
江山这才想起夏菊在的时候每周至少带母亲去出一次,最远去过宁波、杭州,最近也得到海口海边转转,可他即使双休在家也没带母亲去过一个公园,北京的公园和景区有一千多个,每天一个能玩三年,可他不是画画需要决不进去,他真是愧对了母亲。
母亲说走就走,她在街上的火车票代办处买了三天以后的票,江山说:“妈您一个人在吉林过啥劲儿?早晚跟我还不如早点过来。”
母亲说:“我在这儿就不会有别的女人来。”
想不到这个信基督教的老太太如此开明,江山问:“妈,您想要个什么样的?”
母亲一点都不懂幽默,说:“我想要什么样的?我想要夏菊那样的,你再给我找一个吧?”说完把自已吓一跳——他们娘俩仍生活在夏菊的阴影里,问:“你和蓝帆的女儿处得怎么样啊?”
江山和母亲请过蓝帆吃饭,蓝帆说想和江山的母亲“嘎亲家”,母亲当然愿意,蓝帆朴实、正直、善良、乐观并且懂得人情事故,这得感谢那个哪怕有点极左的时代,她女儿也差不了。江山就和她女儿网聊了三个月,直到有一天对方说:“我下了,我男朋友来了。”——有男朋友还找男朋友?这就是蓝帆的女儿!江山就不再和她联系。江山和李素丽也是,完成了交画的任务之后就不再和她来往,他想起她那只“拿不出手”的手自已的手就有感觉,这是他近些年养成的毛病,不能看人的残疾。
母亲问:“小晶给你找的对象怎么样啊?”
这事情母亲也知道,江山说:“哪有的事儿呀?”
母亲说:“反正你跟我没实话。”
前几天小晶安排她的同学王芳过来了,她是产院的护士,两人好得像亲姐妹似的。王芳也是位不爱读书爱唱歌跳舞的女士,长得还算匀称,就是比模特们的身材小了好几号。小晶带着她上下班,她说:“北京这么大?想不到我以后能长住北京。”小晶带她逛王府井的商业街,她说:“北京的物质真丰富,比我们那儿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小晶带她参观画廊的展厅,她说:“你们一幅画能顶我一辈子的工资。”小晶让她看江山给模特画像,她羞得不行,说:“北京人这么开放?这种事情我可做不了。”可过几天她就在江山的画室里穿起了三点式,还做起了瑜珈,全是高难度的动作,有时会露“点”,江山看都不看她一眼,对小晶说:“你让她赶紧穿上,一看到她我就想到老家人民在受苦。”——他是嫌这女人干瘪,小晶就买了车票让她回去了。
江山的母亲当然不知道这些细节,她说:“你得改变找对象的标准,年轻漂亮不顶饭吃。”
江山嘻皮笑脸说:“那我找个农村媳妇?”
母亲在走的头一天晚上找江山谈了话,说:“我那对我的两个儿子没什么要求,只要他们不偷、不抢、不坑嘣拐骗、不吸毒。”
江山说:“妈您对我们还没什么要求?吃饭叭达嘴都不行。”
母亲说:“我原来就不认为你弟弟比你强,现在看来你不比你弟弟差,只是学的干的不一样,还有,没遇上好女人。”
江山知道母亲一向认为他弟弟比他强,他弟弟走得是一条“学而优则仕”的路,从小学到中学到本科到硕士到博士到留校到出国从未让母亲操过心,他的婚姻也波澜不惊,只恋爱过一次也只结过一次婚,两夫妻到现在都相敬如宾;可他从读书到工作、从离职到下海、从结婚到离婚再到与人非法同居——现在去了“非法”二字,没有一件事成功,好不容易画出了名堂却欠了一屁股债,怎么能让母亲满意?他说:“妈,我是不如江华。”
“我以前对你最大的意见就是你不正经,你说你跟了多少个女人?一巴掌能数过来吗?”母亲捂嘴笑道:“可是我最近看了陈忠实的小说《白鹿原》,他真敢写,一开篇就写白嘉轩娶了六房媳妇,里面那个‘黄’,你比他可强得多。”
江山说:“您咋拿我跟大作家比?”
“反正你们画家和作家都差不多,专对男女之间那点事儿感兴趣。”
江山知道母亲今天的心情很好,就愿意她拿自已开涮,说:“我哪有他们专业?”
母亲收住话说:“我临走对你有三个要求,一、你得坚持现在的作息时间,抢时间是没用的,损伤身体,罗总怎么催你你都悠着干,细水长流。”
母亲说得对,江山现在就是这么干的。
“二、你得上教会,不能只在家读经、唱诗,你经常上教会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比如找什么样的女人最合适,主会给你安排。”
江山唱赞美诗已经养成了习惯,可《圣经》他读不进去,教会也去不了,太浪费时间,说:“这么好?”
“这第三,你这个当舅舅的给小晶找了这么份工作就算可以了,以后你堂姐家的事情少参与,咱家的人和他们家的人不一样。”
“您说小晶和她现在的老公过不长?”
母亲不置可否,说:“我再说说他们夏家的人,你每年去四平给夏菊扫墓说明你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可夏家的人你不必再跟他们来往,我为了你给要钱把他们都得罪了。”
江山不知道母亲一直在替自已办这件事,他已经放弃了。
母亲拿出一张银行卡说:“这上面的密码是我的生日,里面有六十万,是我向亮亮要的。夏家的人都不替你说话,我只能对亮亮动之以情——你妈妈和爹地很相爱;晓之以理——你爹地对家里确有贡献;再替你哭穷——你在北京干了两年倒欠老板三百万,亮亮总算给我面子,说:‘奶奶,既然您只认钱不认亲,我也就没必要管爹地晚年了’——这笔钱你一分都不能动,赶紧在北京买房,尽管只够交首付,你不能快六十了还没有一个固定的家。”
江山拿过银行卡扭过脸流泪,他一直认为母亲不喜欢他,可是每到关键时刻帮他的只有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