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如一
第十一章:
专业画家的生活
“哎,你说为什么学中文的出不了大作家呢?”
江山曾问过戏剧演员出身的夏菊,夏菊从小学戏,后来改学编剧、业余从事小说创作,一部描写独闯海南的单身女人对家乡思念的短篇小说集《人在天涯》成为畅销书,其中有多篇获奖,并给她找到了海南日报社的工作。
“那你说你这学美术的为什么能搞创作呢?”
夏菊也曾感觉江山当画家这件事不可思议,他东北师大美术系毕业后本应该去当中学教员,捧上国家的铁饭碗,却应聘到穷途末路的剧团当又脏又累工资又低的布景师,后来剧团解散靠卖画谋生。十个画家八个是穷光蛋,一个在体制内,比如美院的老师还是挣钱的;一个是自由创作人,只能维持温饱,很少有挣大钱的,就更没人思考能够代表一个时代的传世之作了。
这两个人互相问着对方,也问着自己,答案明摆着,作家和画家都是“野生”的,他们无师自通是因为“艺术=天份+生活的磨砺+大量的创作实践+好的平台”,前三者他们都具备,只缺最后一个——一个能参与国际交流的圈子,现在有了,而且是一流的。
在中国大饭店吃过饭,罗总亲自开着他的加长凯迪拉克送江山夫妇去他们住的地方,位于王府井大街北端的一栋高层法式公寓,他们乘坐电梯上楼时见到的全是老外或挎着老外的中国小姐,装修和陈设也像到了国外,这就是中国的涉外公寓。公共部分很宽敞,屋子只有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四十多平方,让在海南住着四百平方房子的江山夫妇感觉有点伸不开腿,好在家具电器齐全,买了被褥和餐具就能入住。罗总说:“不瞒二位,我刚创业那会儿还住地下室,而北京798和宋庄的画家们都住着最便宜的民宅。月租一万你们可能觉感得贵,可同样的户型别人租就是每月三万,老板是我的股东,给打了大折。”
夏菊把各间屋都转转,发现比五星级酒店都干净,问:“有人打理吗?”
罗总说:“保安和保洁都含在房租里,内部的餐厅很便宜,也可以送餐上门,住户基本不起火。”
夏菊想:“他们不起火我们可得起火,还得省点钱支持菊花山庄建设呢。”
罗总别看是个大老板,却是个为人殷勤的小个子,见这两口子不太满意推开西面阳台的窗户说:“大师、师母,你们看,这就是中国最著名的商业街——王府井步行街,它从东单三条到灯市口大街,全长1818米,集中了中国最高档的商业娱乐业,与法国香榭丽舍大街、美国第五大道齐名。”
此时正值初夏,夕阳西下华灯初上,亮处的树还绿着,暗处的霓虹灯却已经通明,在画家和他的经纪人——夏菊的眼里这色彩决非人能想象,简直无以伦比!夏菊说:“您是说我们能天天逛这中华商业第一街了?”
罗总说:“这儿离故宫东墙不到一公里,沿着护城河是早晚散步最好的地方,它能让你们回到中国古代;这儿离天安门不到两公里,它是北京的中轴线,向南是前门、大栅栏;左右是人民大会堂和中国国家博物馆,向北是故宫、景山、北海,中南海,愿意骑行这是最美的路线。”
夏菊看着江山,病后尚在恢复的她的脸红润起来。
“你们住的地方离中国美术馆不到两百米,顺便还能看看‘人艺’上演什么好戏;大师您工作的地方——我的画廊就在中国工艺美术大厦后楼,步行不到一百米。你们需要的生活用品下楼一百步内就能买到,我还要告诉你们的是:你们周边的四合院住得都是中国的顶级富豪,这里也是中国涉外艺术沙龙和进口奢侈品最集中的地方。”
听罗总这么一介绍,江山的眼里放出光来,等送走他后他说:“菊儿,我有个姑姑在白塔寺,从她家坐103、104就能到西四或东单,也就是王府井。我姑姑有三个女儿,我曾想给她当姑爷。我在北京玩过的所有地方——故宫、北海、颐和园、香山都是我堂姐带我玩的,那年我才十九岁,从那以后我进京再也没去过什么玩的地方。我曾想进北京工作,可比登天都难,一个户口就能要你的命,我们俩就没成。”
夏菊第一次听到这件事,说:“老实说,你的第一次是不给了她?”
真是,只一次,当时两个人都手忙脚乱。江山说:“那有啊?以后我每年都会来一次北京,不去我姑姑家,因为我姑姑说我住她家是为了省住店钱,我就住最便宜的旅店。我每次来北京必逛王府井和东单,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马不停蹄,瞪个大傻眼睛啥都不买也没钱买,我停留最多的是南边的新华书店和北面的工艺美术商店,我没机会参观中国美术馆,我恨不能把这条街的风景全都装到眼睛里。”
夏菊用梦一样的眼神说:“我也和你一样向往北京。我最爱去的地方是长安大戏院和北京人艺,也只看过两场戏,票很贵,买不起。我也想当个北京人,这不实现了?”搂着丈夫的脖子说:“谢谢你,小山子,让我临秋末晚过上了这种生活,咱们以后天天看戏、天天看画展,天天参加艺术沙龙,好吗?”
江山激动道:“菊儿,这都是因为你,让我走了那么长一段弯路才步入正轨,以后我们狡兔三窟——冬天在海口、春秋在北京、夏天在四平、经常到国外旅游,好好享受人生。”
夏菊噘嘴道:“那你得交待一共跟过几个女人。”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餐江山就步行去了一街之隔的罗总的企业,它原来分艺术品拍卖、画廊和画室三部分。艺术品拍卖经常和“荣宝斋”合作,画廊就设在中国工艺美术大厦楼上,有几百平方,展出的全是国内外名画;画室就在后楼,几千平方,分成了大小不等的各个工作室,江山被总台小姐领到了他的工作室,只有三十多平方,有独立的洗手间和沙发区,要什么绘画工具可以在前楼买,然后把他带到会议室,罗总和他的艺术总监们已经等候在那里。
罗总开门见山道:“江老师,”他已经改口不叫他“大师”。“江老师,我们了解了您的履历并研究了您的所有作品,感觉您更适合画欧洲新古典主义风格的作品,也就美丽的风景加上半裸的美女,主要用于豪华会所的布置,我们知道您搞过海报,最好融入点蒙太奇,您的画就会更凝练也更飘逸。”
江山以为对方会让他自由创作,原来是命题作文,这样也好,省心,问:“画啥我可以自己定吗?以我夫人为模特,其实我只需要了解光线与体型的关系,还有衣裳的皱褶。”
罗总瞅了瞅他的助手们,忍不住笑道:“裸体门事件?这件事当年很轰动,我在沈阳‘鲁艺’就听说了,你们真够胆肥的,也算结局圆满。选题您要和我的艺术总监们定,或您已经有买家。模特我们用得都是‘北影’和‘北舞’的小女生,个个代表了中国顶级美女水平,这画才能卖上价。”
江山想起了夏菊的醋坛子劲儿,在海南闹过好几次乌龙,可不能把病中的她给气着了,说:“我画照片行吗?”
罗总说:“您怎么尽说外行话?”对他的艺术总监们说:“你们把收集来的资料发给他,早点确定选题,明天就开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