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岁月】岩增:三线建设回眸之二十五:砂砾,深度磨砺
——自力更生是什么节奏
作者 岩增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们国家建筑企业的机械设备和生产还是相对落后的,特别是边疆地区,生产条件就更艰难了。
当年在哈密施工,建筑材料是非常紧缺的,水泥靠物资部门调拨,多数是从内地厂家供应来的,新疆自己生产的水泥是少量的。但是砂石料就全靠自己想办法了,尤其“电厂冷却塔”这样的项目都是混凝土构件,需要的砂石料是巨量的。刚到哈密时,从哈密铁路桥梁厂自己的小砂石厂购买,但随着施工的展开就远远的不够用了。
根据桥梁厂砂石厂的指导经验,我们公司决定自己解决砂石料。建筑用的砂石料主要包括石子、水砂、土砂。水砂用于混凝土,土砂用于砌墙。起初人们认为,如此广袤的戈壁滩,还找不到砂石料吗?实际上还真不好找,因为合格的用于建筑工程的砂石是有质量要求的!沙漠的沙子那么多,却不能使用,因为含碱高、又小又圆粘结力小、长年日晒风吹内部结构己松散,盖房子非塌掉不可。

当年唯一一台苏联老式挖掘机
经过艰苦努力,终于在戈壁滩上天山降水冲击坡一带,找到了合格的砂石。但需挖岀来,还要石子、沙子按规格筛出来,再装车运到施工现场,这些任务就全靠人工了。当年我们只有一台早年从苏联进口的履带式挖掘机,又大又笨重,由它把砂石挖出甩堆在一旁,再用推土机堆积在一起,然后用人工分别筛出石子和沙子。

人工筛沙石料
为滿足施工需要,单靠少量的材料工远远不够。在开始阶段,科室干部和后勤部门的青壮年都成了筛沙工。我们厂的靑壮年每周轮一天,我也是被安排的其中之一。这些人每人发一顶竹编的安全帽和一把铁锨,水壶、碗筷自备,因为中午要在戈壁滩上吃饭。干这个活虽然没有几个月(后来单位制作了筛沙机),但却领略了其中的艰辛。戈壁滩夏秋之季,如遇阴天(哈密很少下雨)还好些,若是晴天,不干活都出汗,再干活筛沙子那真是挥汗如雨,衣服都湿透了,粘在身上,那叫一个折磨。而且,戈壁滩上晴天是常态,也就意味着“挥汗如雨”是常态。出汗,再加上筛沙子风吹粘在脸上,每个人都是大花脸!戈壁滩上难得见到一棵树,没遮没挡任凭日晒风吹。

那时为了方便工作,虽然派的都是男工,但再热也不敢脱衣服,因为只消一天时间就会给你晒暴皮!带的水不到一小时都喝光了,单位生活车带的绿豆汤最抢手,一说休息了人们立刻跑到汽车阴凉处,有的钻到车底下四脚朝天喘大气,可放松一下啦!那段日子让人们感叹:以后还有比这更难干的事吗?!老子在戈壁滩上都滚过,天底下还怕啥?!

在戈壁滩上吃饭也不是轻松的活,因为没有一天不刮风,只不过是有大有小。开始食堂还做米饭、馒头、肉菜,生活车送到砂石场,但吃饭时刮的沙子也跟着吃了,后来干脆改为包肉包子,既便于携带又吃得快。吃饭也象打仗一样,带着灰土的手在身上擦一擦就当洗手了,手抓几个包子三下五除二就消灭掉了。
象我们这种不经常干重体力劳动的人们,干一天要缓好几天才恢复过来,可想而知,在那机械化程度不高的年代,我们的工人为建设边疆要付出多少汗水?我还干过从汽车上缷砖的活,也是支援生产一线。每次卸砖二吨车四个人,车上两个人负责供砖,车下两个人负责从车上用砖卡了把砖摞好成垛。一块砖五斤左右,一次卡五块,就是二十五斤,力气小的都提不起来,但半天至少要卸三到四车,两只手换着干,一天下来端饭碗的手都还发软。

在工地上如何把砖运到脚手架上?最开始都是站在一层层脚手架上由地面上的工人把砖一块块甩上去,甩砖和接砖都需要技巧,上下配合默契,这活我没干过,但在工地上,这是瓦工师傅们必须掌握的技能。
当年我们在哈密用于建筑工程的木材,都是通过审批的指标,自己单位派汽车和工人去哈密天山东部的林场去拉运回来。司机和随车工人也非常辛苦,去一趟要二到三天才能回来,风餐露宿,在林场与伐木工人共同装车。一旦在山里遇到天气突变,那就不知要等几天才能出山。那时进出山的路都是原始土路,尤其下山时车又重载,全靠司机的过硬本领,每次都是一次生死考验,但从没见他们畏惧过。

从天山林场把原木拉到哈密
在三线建设的那个历史时期,人们为什么不计个人得失?为什么企业带领职工“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而职工们毫无怨言,勇于奉献,甘愿为边疆建设贡献一切!因为有一种精神在激励着人们。这就是大庆的“爱国、创业、求实、奉献”的精神。我们是在响应国家“工业学大庆”的号召。对我们来说,生产建设的需要就是我们的目标和任务,哪里有任务,哪里就有我们!不计较苦与累,不计较名与利。为完成建设任务可以拼尽全力,肝脑涂地!

【流金岁月】岩增:三线建设回眸之二十六:充实,来自文化
——文化生活让他们超越平凡变得出色
作者 岩增
曾有现在的年轻人问我,当年你们参加国家三线建设支援新疆,生活那么艰苦,业余时间那么枯燥单调,你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呀?其实也很简单,除了精神信仰之外,许多人在业余时间把更多的时间放在了自己的文化爱好上,是这些爱好和文化追求,自娱娱人,给自己给大家带来快乐,变得充实。
前文中曾提到当年同我们一起进新疆的,就是那一个班的天津商校的毕业生都去哪了?这真是缘分:他们到乌鲁木齐后在分配时,有21人坚决要到新疆二建工作!可能是二建都是来自天津的老乡,在一起工作更亲近、更容易融合在一起吧。他们果真如愿以偿。将近半个班的男男女女就这样来到我们公司,来到哈密接受企业的二次分配。
他(她)们这些学生文化素质高,多材多艺。前文中提到单位排演《红灯记》,其中饰演李奶奶的就是他们中姓于的一位姐姐,演出中没少获得滿堂的喝彩和掌声。此处要讲的这位“漂亮姐姐”,是在进疆的专列上就认识了的。她姓张,是这群商校毕业生中能歌善舞的人,在火车上也是最活跃的人之一。她身材苗条,长得很好看,我叫她“漂亮姐姐”。在车上我们座位很近,她看我这么小,问我多大了?我说虚岁17了,她感叹地说:“还是个孩子,和我弟弟一般大,可他还在上学!你这么小就去大西北,家里放心吗?”我说我爸爸也在那,他己提前到哈密了。她点点头:“这还好,你以后就叫我张姐吧!”我答道:“好!张姐,你真好看。”她呵呵一笑。自此我们熟悉了。

张姐被安排在工区器材股担任会计工作,她工作非常出色,很快理顺业务,并加强成本核算,加强各环节监督,很快改变了原来管理粗放的状况。她的到来也让一群大男人死气沉沉的器材股活跃起来。她最大的特点就是业余时间组织大家学唱歌。她自己还学习新疆维吾尔族舞蹈,那可真努力!一到星期天就去城里结交民族朋友,学民族舞蹈。功夫不负有心人,单位组织文艺演出,跳维吾尔族舞蹈她即是老师又是领舞,有时还跳单人舞,太美了!每次演出我是鼓掌最起劲儿的人之一。我爱人当年跳舞就是跟张姐学的,她们在演出队中是最要好的朋友。

第二位要讲的与我同姓,他也是分配来的天津商校的中专生。虽早就见过,但并没交集也不算熟悉。熟悉起来还是在戈壁滩上筛沙子的时候。那次他是工区财务股安排轮班劳动的,大家都休息时,他却拿出一个小本和铅笔画起来。我凑过去一看,在画速写!有的人说:“你真有闲心!这么累咋不歇会?”他嘿嘿一笑:“我就喜欢这个。”我兴趣来了,画我!我当模特,筛沙图!从这一天我们开始熟悉了。我告诉他:“我师傅也喜欢画画,还是名家李昆璞的弟子!”他惊喜的说:“太好了!星期天我就去找他。”从熟悉开始,几乎每个星期天他都到我们厂找我师傅交流画画的心得。他喜欢速写和连环画,是天津著名连环画画家刘继卣的崇拜者。他当年考中专曾报天津工艺美术学校,可惜没考上,被录取到天津商校,很有戏剧性的是,这两个学校竟在一条街上!
这位李兄凡是刘继卣出版的连环画都买回珍藏:如《朝阳沟》,《大闹天宫》,《东郭先生》等,也成为他临摹的最好样本。

刘继卣先生的连环画《东郭先生》
那时喜欢画画的人,劳累辛苦工作之余,最大乐趣莫过于画张画,自我欣赏,既自得其乐又消磨了时间。李兄终究没成为画家,他的主要精力还是在专业工作上,后来他升任了财务股股长职务,工作更忙了。画画仍仅仅是他的业余爱好而己。但他的生活更充实了。

最后简单说一说那个背《新华字典》的中专生,他也是这批支援边疆建设的天津商校的毕业生。他的名字我记得很清楚,叫王德,因为头很大,被戏称“梆子头”。这也是民间普遍认为的头大聪明。他在闲暇之余背《新华字典》的事,公司领导们也都知道了,特别是公司总会计师更是认真关注起他来。总会计师是天津四建的前身华北军区后勤部工程团的会计出身,虽从普通会计最后升为总会计师,但从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教育,更缺乏专业理论的学习。说白了就是没上过专业教育的学校。他最看重受过专业教育的年轻人,他要在退休前培养出接班人,他看好了王德。就这样王德从副科长、科长、副总会计师,最终成为新疆二建的总会计师。从一个投身边疆建设的普通中专生,到成长为一个企业财务的掌门人,一天天一年年,付出了多少辛苦和汗水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