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 尬
屈化民
凡人活在世,怕遇尴尬事。十几年前一件事,常留心中抹不去。就像胆中长结石,隐隐作痛难舒服。
我在广东一家企业,担任总经办主任。2009年清明节前,陪公司两位老总,偕几位销售精英,飞往哈尔滨,参加“哈洽会”。一行几人,兴致勃勃,浏览“东方小巴黎”,参观索菲娅大教堂。张总富有怀旧之情,个人爱好与众不同,想给自家新建的别墅,购置几件古董装饰。走了几条大街小道,没有看到眼中的宝。俄罗斯的转盘机枪、闯关东的泥塑雕像、文革中的军装袖章,均未使他眼前一亮。

游到吃午饭时间,来到一家“杀猪菜”馆,品尝正宗的东北土宴。饭馆土里土气,墙上的字画发黄褪色,这也许是装修特色。我们坐在墙角处,身旁贴的一幅字,竟让张总感兴趣。他问店主人,这字卖不卖?要卖多少钱?店家扬着胖圆脸,说话好像赵本山,哈哈一笑搭了言:“这是毛主席诗句,谁若能说出上句,就把字揭走拿去。伟人作品不卖银子,可赠文友墨客诗人君子。问这字画的客人很多,我给他们都这么说。‘人间正道是沧桑’,上句是啥你想想。”

两位老总一听,眼睛不约而同,移看我的尊容。他们共同认定,主任肚里墨水浓,鼻梁架着近视镜,定能顺口答出声。而我此时如坠迷雾,左想右思不知上句。那时没有智能手机,更无“度娘”解答问题。刚喝几杯“北大荒”老酒,脑中好像断了一根电路,感到脸上发烧额头汗流。相对无言陷入尴尬,真想钻到桌子底下。吃过肉片,离开饭馆,游兴索然。步行到松花江畔,乘游船往返于太阳岛间,江上凉风拂面,我仍觉得汗颜。老总操着浙味粤味普通话,兴致很高说这聊那,无心关注他俩说啥。
这年秋天,我随老总,前往南宁,参加一年一度的东盟博览会。晚上在餐馆吃竹筒饭,喝啤酒说地谈天。展望产品销往越南,设想参加博鳌论坛,议在印尼设厂赚钱。开怀慢饮话题不断,说完正事必扯闲淡,聊越南男人的绿帽子,评缅甸男子的花裙子,谝泰国人妖的奶罩子……大厅里音乐声声,忽响起《松花江水波连波》的欢快歌声,让我联想起春天之行,再次回味尴尬的事情,仰望窗外的椰树霓虹,陷入沉思黙不作声。从东北到西南,内疚情仍延绵。从冰城到绿城,难消除不了情。

近日看电视连续剧,看《香山叶正红》,听到画外音和片头曲,又忆起O九年难堪之事,仍觉尴尬挥之不去。抱怨电视台没有亲戚乡党,安排节目不为我预想,不把此剧在那时播放;没有提前播《人间正道是沧桑》,没为苯驴搭设下坡的板梁。怪自已平庸懒散学疏才浅,记不全伟人的著名诗篇,把人丢得可笑、遥远。本人天生虽貌不扬,生于辈出“笔杆子”的腰寺旁古镇上,长在京夫故里文化之乡。大户败落盈续书香,现居大秦建都的地方,熏陶在文风浓重的长安厚土上,陶醉于十三朝古都的王气卷芳。作为酷爱文学的工科毕业生,记不清伟人的《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忘记了名诗的“诗眼”或“笔锋”。“主任”就该百事通,善于应付脑子灵,不应发呆瞪眼睛,本该脱口而答将画取下,但却像个蹩脚演员,在观众期待的目光中,在阵阵催促的锣鼓声中,在本该亮相出彩的气氛中,掉链子翻不起跟头,忘台词当众出丑。记得有次看电视,见个非洲小伙子,在综艺节目表演川剧,演到绝活变脸,大庭广众之下,把脸扒了几下,没把面具扒下,他觉羞愧哭得哇哇。我与那黑蛋太像啦!可人家是外国人,黑人学艺刚入门,发挥不好不丢人。咱是陕西读书人,枉费笔墨数十春,不通诗书丢死人。
本人这次尴尬,过去多少年啦。两位公司大佬,早把这事忘了,依然把我当宝。他们也许还不知道,上句诗是“天若有情天亦老”。直意是假若天有感情,也会因感伤而衰老。诗中意为自然界如果有情智,会体察到兴盛与衰败这条不可改变的法则。老板经营企业,何必知晓这些。而我作为当事人,往事深深刻在心,含羞带愧觉丢人。
注:1949年4月,毛泽东在香山阅读南京解放的号外,心潮澎湃挥笔而就,留下这首著名诗篇:
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
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
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作者简介
屈化民,书呆子。曾任某国防厂处级干部,历任党总支书记、政工师、《中国电子报》特约记者,县政协委员,广东民营企业高管,广东省青年作家协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