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届“乡情乡韵杯”全国文学大赛征书稿启事 https://m.booea.com/news/show_3566419.html&
我的父亲是一位平凡的农村老大爷,走在大街上和其他人没什么分别。
大爷再老,也曾经年轻过。人生潮起潮落,时光精雕细琢,父亲饱经风霜的脸上,皱纹像树皮一样纵横交错。
年轮是岁月留给大树的记忆,皱纹是时光留给父亲的沧桑。将记忆的沧桑写成故事,就是一部厚重的书籍,里面承载了父亲为国家、为公家、为大家、为小家所做的点点滴滴。
父亲出生的时候,正是共和国为开国将帅授衔的那年,或许天意如此安排,父亲此生注定要与军队结下不解之缘。
在广袤的江汉平原上,碧山之南,涢水以西,有一个傍湖而居的村庄,就是父亲出生的地方。村庄很小,用当地的说法叫湾,湾是湖北农村最原生态的聚居地,通常由几十户人家组成,隶属于乡镇下一级的村管理,在行政上的名称叫组,当乡镇还是集体公社时,村就叫大队,组就叫小队,父亲的村庄就是天然村八队。
值得一提的是,八队的附近,有一家国营单位与村庄唇齿相依,就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天然农场,始建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是湖北省农业厅直属单位,后由安陆市农业局代管,因场址坐落于天然村,故名天然农场。
建国初期神州大地一穷二白,江汉平原的农村绝大多数都是黑瓦灰墙的土坯房,交通基本靠走,治安基本靠狗,通讯基本靠吼,娱乐基本靠手。
父亲小时候兄弟姐妹众多,日子过得很清苦,家徒四壁,一贫如洗,爷爷奶奶能够将一帮孩子养活已经很不容易,而且还供他们上学读书,也算是尽了最大的努力。
投笔从戎,为国家效力
在那个上山下乡热火朝天的年代,作为家中的长子,父亲十七岁初中毕业之后就参军入伍,到新疆天山脚下去驻守祖国的边关。父亲说,由于路途遥远,当时从湖北坐火车去新疆整整花了五天五夜时间,光是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火车就走了两天两夜。
我童年听到最多的,是父亲给我和弟弟讲述他当兵时的往事以及新疆那边的风土人情。每次父亲说到他经常背着钢枪骑着骏马在天山草原巡逻的时候,我们都无比向往,只能在放牛的时候骑一下水牛过过瘾。而现在的农村早就已经机械化,到我儿子这一代,连牛也骑不到了。
新疆是个好地方,那里的姑娘真漂亮。紫水晶般漂亮的葡萄,甜到心坎上的哈密瓜,是我童年记忆里对新疆的最初印象。父亲还教我和弟弟说新疆那里的维吾尔族语言“亚克西”,就是汉语“好”的意思。偶尔心血来潮,父亲也会露上一手,做一顿山寨版的新疆抓饭,让我们解解馋。
父亲在新疆六年,后来成了老兵,有时会和其他战友一同出差,押解犯人或者护送要员到全国各地,那时就不方便携带步枪了,上级会给他们配备盒子炮挎在腰间,也就是我们在影视剧中经常看到的那种战争年代风靡一时的连排长专用利器——二十响的驳壳枪,没想到文革时期军队还在使用那种老古董。有一次父亲出差途中刚好路过家乡,借机风尘仆仆地回家探亲,全副武装的父亲引来了许多羡慕的目光,这是属于他们那个年代的衣锦还乡。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父亲的参军经历对我几位叔父产生了积极影响,四叔后来也去沈阳当兵了。五叔因为名额限制入伍没有成功,便只好参加了民兵组织,每年都去进行打靶训练,过一下枪瘾。二十多年后五叔又将自己的儿子送去参军,算是替他完成了军旅夙愿。
军旅生涯中的父亲也有许多传奇经历,和一些老革命发生过交集。他当年在开国上将王震某位儿媳的手下学过军医,可惜学艺不精,就会一招拔火罐;也曾经在执勤时受到前来视察的中央委员苏静敬礼致意,苏静是原八路军115师侦察科科长,后来主导过和平解放北平的谈判工作,被林彪誉为“一个苏静可抵十万兵”;还护送过蓝飞凤从新疆乌鲁木齐到福建惠安,蓝飞凤是革命家陶铸手下的得力干将,曾任中共惠安县委书记与红军独立师政委,领导过惠安起义。
父亲与老革命蓝飞凤之间还有一些轶闻趣事,只是淹没于时光的长河不为人知。
蓝飞凤文革期间被打成了右派,后来年纪大了,想回到故乡女儿那里安度晚年,他有个儿子在著名数学家华罗庚身边工作,通过这层关系向上面申请,才获得批准。于是军方安排父亲和另外一个战友一起护送这位老革命,从新疆乌鲁木齐到福建惠安。一路上父亲对这位老革命照顾有加,没有落井下石。这让身处逆境的老革命非常感动,亲手写下联系方式给我父亲,对父亲说当兵期间不要找他,以免影响前途,复员之后可以随时来找他。并说像自己这样的姓氏非常少见,想找的话会很容易。
后来我父亲复员回到湖北老家,一直在乡下过着渔樵耕读的生活,并没有去找那位老革命,不然也是一段佳话。
我听到这个故事后,感觉蓝飞凤的名字好独特,像是武侠小说里面的人物,比如《笑傲江湖》中的蓝凤凰,肯定是为了革命方便,用的化名,估计查无此人。父亲说这个就是真名,他还有一个兄弟叫蓝飞鹤,在革命年代牺牲了。
于是我在百度上搜索,竟然是真实存在的人物,上面有他的照片和简介,父亲看到照片后,也异常惊喜,高兴地说:“就是他!”原来蓝飞凤在厦门大学读书时就已参加了革命,后来出任中共惠安县委书记和红军独立师政委,组织领导了惠安起义,为新中国的创建立下了汗马功劳,文革期间被错划成右派,平反后一直活到了九十年代。看了有关这位老革命的介绍,我们都唏嘘不已。
通过父亲在口述中回忆往事,我了解到更多的细节内容。
护送蓝飞凤途经上海停留时,其间发生了一段插曲。当时他们一行人在招待所安顿下来之后,已是华灯初上的傍晚,十里洋场的夜景格外璀璨,父亲和战友还有随行的蓝飞凤儿子这几个青年人按捺不住,想去外面看看上海滩的花花世界,但又担心这位老革命的身体情况可能不适合逛街,将他一个人丢下又违反规定。
蓝飞凤到底是老江湖,早就看穿了他们的心思,于是开门见山地对我父亲说:“小张,你们带我儿子一起去外面玩,放心吧,我都七十多岁的人了,跑不了。”父亲和战友听从了蓝飞凤的建议,带着他儿子一起去感受夜上海的风情。
站在苏州河的桥上,欣赏着东方魔都的美景,那位战友对父亲发出这样的感叹:“莫看现在我们背着盒子炮在这里游玩,好像挺潇洒,过几年都要回去种田!”我听完这段讲述之后,不觉莞尔一笑,父亲的那位战友在春风得意时能保持如此清醒的头脑,可真是一个明白人。
父亲后来也提到,刚参军时的政策是复员军人都会安排工作,即将去部队时,有位乡亲对我父亲说:“你把一生的田都种了。”后来政策有变,父亲自嘲道:“没想到种了一生的田!”
身先士卒,为公家出力
父亲在新疆当了六年兵,改革开放那年退伍回到了农村老家,和母亲结婚后,第二年我就出生了。
那时还是集体公社时期,整个大队有九个小队,我们八队是其中最大的小队,人口占整个大队的四分之一,有好几百号人。父亲先是在小队做会计,两年之后分田到户,集体公社不复存在,改称为现在的乡镇和村委会,八队的生产队长和会计父亲一肩挑,同时还兼任村委会的民兵连长,农忙时带领乡亲们进行农业生产,农闲时就教大伙打枪掷弹。我小时候除了玩泥巴,玩的最多的就是各种枪支的子弹和子弹壳,还有拆除了火药与引信的手榴弹。
父亲性格耿直,脾气暴躁,从来都不会去阿谀奉承,只认理,不认人,很有傲骨,这一点也毫无保留地遗传给了我。有时候看见小人得志颐指气使,父亲根本就不尿他,会骂一声:“算个什么东西,老子当年在部队,中央委员都给我敬礼。”
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父亲的牛皮吹的让人无法反驳,因为确有其事。
父亲做生产队长时,多次组织社员们前往市郊的解放山工地,义务帮助公家兴修水利。解放山水电枢纽工程是一项大工程,相当于家乡的三峡大坝,即可灌溉农田,也可水力发电,修建多年才圆满完成,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我们八队也有自己的水利工程,那就是村庄里面那口人工湖,是乡亲们自己挖掘而成,平时养鱼,旱季用来灌溉农田。因为湾里有几户人家姓高,湾名叫做高家湾,而那口人工湖,就简单粗暴地叫做高家垱。
高家垱这个名字实在俗气,我后来根据这面人工湖北半部分像太阳、南半部分似月亮的独特造型,将其命名为日月湖,并作诗《题日月湖》为证,在小伙伴中间广为传播:
山明水媚楚天舒,桃花岛上好钓鱼。
何处风光惹人醉?天然农场日月湖。
乐善好施,为大家助力
父母是原型,儿女都是复制品。我的父亲整整大我二十四岁,因此我们的生肖是一样,各方面的遗传更加明显。
记得我少年初长成,在家乡一带出没时,邻村一些之前没有见过我的老一辈乡亲如果看到了我,就会提到我父亲的名字,问我是不是他儿子,我感到很惊讶,于是反问对方怎么知道,对方通常只是一笑,说我好像我父亲年轻的时候。
被家乡陌生人一眼看穿底细的情况多次出现,我曾面对镜子打量自己的外表,在五官和身材方面确实和父亲很像,但父亲的五官轮廓更加坚毅英武,身材体格也更加高大强壮。
我的父亲是一个古道热肠的人,平时别人需要援手,找到父亲时,父亲都会帮忙。比如说修建鱼池,翻新房子,或者经济上的小困难,只要找到父亲,都会完美解决。在我小时候的印象中,村里很多乡亲都曾找我父亲借过钱,我父亲通常都是二话不说,尽量提供帮助,以解对方燃眉之急。
在部队学过医术的父亲还经常义务帮一些体质欠佳的村民拔火罐,拔火罐是我国民间流传很久的一种独特的治病方法,与针灸、刮痧等一样,属于中医外治,能促进血液循环,激发精气,调理气血,达到提高和调节人体免疫力的作用。
有一年夏季大雨刚停,村庄前面用来灌溉农田的大沟水位很满,附近农场一个未成年少女不慎掉进路边的水沟,正在垂死挣扎。那天我父亲从外面回来刚好经过,看到有人溺水,马上跑过去一把给捞了上来,发现原来是农场职工丽君的女儿,于是送她回家,交待给她妈妈丽君。丽君当时非常感动,连声道谢。没过几天,还特意送了一份礼品到我家来表达谢意,我父母推辞不过,便只好收下了。
因为我农村老家的房子是在马路边,平常一些跑江湖的小贩,或者到田野间打猎的猎人,经过我家门前时,总会试探性地询问能不能给一顿饭吃,我父亲都会爽快地答应,并且会到隔壁的豆腐店买几块豆腐,称几斤千张,再拿出坛子里面腌制的腊肉,做一顿远比平时丰盛的家常饭菜,请对方一起用餐,不收任何酬金。
有时候一些小贩感觉过意不去,会留下一点随身贩卖的物品,我父亲也会笑纳。我就用过一次别人赠送给父亲的袋装“海飞丝”,简直不要太水货!
武汉疫情期间,父亲作为一名老党员,也向灾区人民捐过款,虽然不多,但代表了一份心意与祝福。
勤俭节约,为小家努力
农村的生存状态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几分耕耘,几分收获。为了家庭,父亲一直很努力,起早贪黑,披星戴月。年轻时的父亲,不仅身强力壮,手脚也勤快,干起农活毫不含糊,仿佛有使不完的劲。
记得在我两岁左右的时候,刚刚分田到户没多久,家里的收入有了盈余,父亲就跑到城里去买了一台14英吋的黑白电视机。那时几百人的小队,就三户人家有电视机,而且都是相同的品牌、款式和颜色,可见当时物资匮乏,并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作者简介:张波,湖北安陆人,别号真水无香,传统媒体与新媒体双栖作者。十八岁在报刊发表文学处女作,之后到湖北美术学院进修艺术。在印刷行业浸淫多年,国家专利技术发明人。业余爱好广泛,琴棋书画皆有涉猎,用心安理得的态度,过随遇而安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