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残疾情侣的生死恋情（叙事诗）
桑民强
陕南“才女”与陕北小伙的生死恋情，
那是怎样的艰难、凄苦，而又令人哀伤、惋惜！
1
延川县一个叫石佛村的村庄
旁边是切割秦晋两省的黄河
几十户歪歪扭扭的窑洞
淹没在密密麻麻的枣林里
男主人公高河晓就生活在这村
一家生计艰难苦摧时光
愈穷愈生兄弟姐妹八个
破窑洞烂棉被灯油昏暗
高河晓幼时重病全身溃烂
饿肚子的人看病真顾不上
高河晓床上一趟就是三年
腐烂的臭气弥漫令人绝望
北京的一个医疗队来到村子
命是保下了，双腿却不能站立
不能站立，书还是要读
中学毕业后，他没地方去
石佛村民俗风情浓厚
每逢节日，家家户户都要贴窗花
母亲总要剪许多美丽的窗花
高河晓耳濡目染也喜爱上它
村子里的姑娘会剪窗花
高家小伙也会剪窗花
姑娘们手艺一般
高河晓的技术确令人惊讶
他先是在烂纸、布头、树叶上练剪
总有一天，发现这些材料也已稀缺
他想到要挣点钱
有了钱才能买纸张继续努力
他拄着拐忍着痛走向河畔
黄河边上有一种白草根埋在土中
挖一天白草根这种草药
可以到收购店卖上几角钱
他一边艰辛地挖白草根
一边不断地剪啊练啊练
慢慢地，他的剪纸愈来愈好
自信和毅力在日益增添
他的作品在县、地区、省市得以展出
他被邀请参加省残疾人代表大会
会议上，他万万没有想到
神秘的爱情也突然向他奔来
2
女主人公叫高芳，稍有脚疾
美丽的姑娘热情又开朗
高河晓第一次见到她时
还以为她是代表大会的工作人员
她用哑语同聋哑人聊天
她在聚餐上给盲人夹菜
她帮助肢残人上下楼梯
她像彩蝶在他眼前飞来飞去
也许是缘分，讨论时
他与她被分在同一个组
他才知晓她也是一名代表
她脚有残疾身体也有病
她的发言为他打开一扇窗
他看到她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他觉得她看问题眼光深刻
她好学，上了党校大专班
高河晓被她深深地吸引
初恋的滋味如痴如梦
也巧，她也早闻他的大名
想不到剪纸高手残疾在身
老天有意拉扯一条特殊的红线
让两人相聚相识又互有好感
分别时，高芳和高河晓有点不舍
留下通讯地址，也在心底烙下对方的脸
3
回到家乡，他在剪窗花时
总会不时地停下剪刀
他禁不住会想起她——高芳
就会涌起一股快乐，一阵心跳
但他不敢去想，去想爱情
他潜意识中藏着自卑和烦躁
要知道石佛村三十岁以上的
未婚大小伙子不下 28 个
对他们来说，娶个媳妇就是一生的荣耀
高河晓记得特别清楚
那些全胳膊全腿的小伙子
即使娶回个二婚，哪怕是个三婚的
媳妇回来，也能让全村的人高兴半年
而自己，
双脚严重残疾
家庭穷窘贫困
自己还没有工作
更何况
他喜欢的高芳
又是那么秀外慧中，条件优裕
像一颗星星挂在天上啊
自己是想摘
却够不着
但是该死，他遏制不住自己
遏止不住去想高芳
没有办法，他试着写信
尽管写了又扯，扯了又写
他骂自己是“妄想”
又安慰自己不过是谈谈友情……
他盼望奇迹还能像明天的太阳。
果然，一封信石沉大海
他焦灼的心开始失望
“懒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骂自己愚蠢鲁莽
4
一个月后，正当他心灰意冷
突然，高芳的回信寄到村里
原来，前段日子她去西安看病
未能及时回信表示歉意
高河晓激动的心快要跳出胸膛
信笺在颤动的手中犹如魔方
耳边响起她柔美清亮的声音
却又像激越的号角在他心头吹响
“你要自强自立
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中国人一向希望有救世主
把自己的命运交给救星来安排
这是不可取的，我们应该相信
人世间没有什么救世主”
“我们既然注定了这一生
要以残疾人的身份活下去
我们就不要怨天忧人自暴自弃
别人也许会给我们一些帮助
或者给我们一些鼓励
但是改变不了我们的命运
想要幸福，全要靠我们自己……”
高河晓看着看着
心灵得到莫大的慰藉
是高芳，是她肯定你的方向和努力
走下去，哪怕山路崎岖
5
从此，鸿雁往返
两颗心靠得更近
谈理想 谈人生
只是从未谈到过爱情
1994 年 2 月，高河晓去重庆
参加了东方文化艺术研究会
在返回家乡的途中
他突然决定顺道去紫阳看望高芳
紫阳县城下车后
他住进了汽车站旅社
托人给高芳捎去口信
高芳闻讯急忙赶来看他
“看你，干嘛跑这么远来看我
你不累，我还心疼”
高芳真诚的几声责备
像一股暖流淌过他的心胸
木纳的他明明日夜思念着她
此刻却说不出哪怕一句话
高芳看着他那百感交集的脸
心里涌上了阵阵爱的浪花
两人能相聚一次十分不易
高芳又领着他游了县城
在送高河晓回家时刻
两人表白了爱的内心
6
两人开始相爱了
这是爱的长征，路途遥远
倘若这是两个健全的人
爱情就不会遇到这么多麻烦
紫阳县城交通发达
经济富饶文化生活丰裕
高芳的父亲是供电局局长
高芳也有一份不错的工作
延川山高沟深经济闭塞
村子离县城还有百里之遥
高河晓的家只是个昏暗的土窑洞
全家月收入总共才八十元钱
他俩的恋爱都遭到家庭的反对
两人差距摆在那里沟壑难填
一个是陕南城里千金
一个是陕北山里的穷汉
爱情是可以浪漫的
婚姻却很现实喜欢门当户对
连起两人的那根纽带
该怎样的结实坚不可摧
面对周围的不理解甚至嘲讽
高芳没有动摇她执着的爱心
她明白自己看重的是什么
她知道河晓是她追求的男人
她爱河晓是因为他的忠厚善良
她爱河晓是他不屈不挠的进取精神
这些年他从最偏僻的石佛村走了出来
取得了成绩令常人惊讶而敬佩
他的剪纸参加了“首届中华民族剪纸大奖赛”
并在中国美术馆展出
延安电视台举办的民间剪纸大奖赛
高河晓获得了金奖……
一个穷山村赤贫的小伙
被吸收为东方文化艺术研究会会员
一个农民出身的残疾娃子
成为淮海书法艺术研究会理事
她从骨髓里爱高河晓
只是爱的太累爱的太沉重
河晓知道她的苦和累
但又不舍得失去这份爱情
7
渐渐，鸿雁传书
已不能满足两人的相思之苦
于是隔上一段时间
两人约好打一次电话
每逢打一次电话
两人都要在信中预先约好
从石佛村到延水关镇的邮局
五十里路河晓要走整整三天
高河晓算准时间从村里出发
背着一大堆干馍一大早上路
拄着双拐，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心中有焦急更有快乐
路走长了，他累的难以喘息
肚子饿了，他就啃点干馍
从天明走至天黑
就随便在路边屋檐下露宿
遇到老天下起雨来
高河晓就成为一只泥泞的落汤鸡
遭这样的罪就为了打几分钟电话
听到她柔美又带忧伤的声音
每当话筒里传来高芳的声音
他就高兴的想哭，甚至想疯狂
他恨不得就飞到她的身边
可是没有翅膀，只有拐杖
电话那头的高芳
也在哭着、笑着、说：
河晓哥，自从我们相爱以来
我面临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我的心脏本来就不好
有时候真感觉坚持不住了
不过，每当听到你的声音
所有的委屈又变成巨大的幸福
高芳平日和蔼的父亲开始大发脾气
母亲在提心吊胆中离她日渐疏远
本来和睦欢快的一个家庭
如今充满阴云雾霾
在外面，高芳也要面临尴尬
河晓确实没有为她买过一件衣裳
而高芳那些女伴的男友
有的家境富裕有的很会赚钱
难免在一些场合
女伴像花蝴蝶在高芳面前炫耀
说夫家怎么有钱怎么有花头
借以讽嘲高芳男友的寒酸
高芳在伤心之余赌气花了三百元
买了一件衣裳穿在身上
对女伴说这是高河晓给她买的
但又不敢去看她们怀疑的眼光
高河晓闻知此事后
在电话里叹息声声
他怨自己活在僻土一穷二贫
他恨自己保护不了心爱之人
高河晓还能说什么呢
他只能把话筒搂在怀里彷佛搂住了高芳
他只希望有一天两人能生活在一起
让高芳少遭风雨多一点阳光
8
1994 年腊月，按信中约定
他在西安南关汽车站等候和高芳见面
可不知咋的，不见她的身影
河晓不愿离去，怕失去良缘
在寒冷的天气里
河晓竟在那里站了整整两天
望眼欲穿，望眼欲穿，老天啊老天
你是否看见
风雪中，久站的河晓嚎啕大哭
为什么我俩的爱会这般艰难
不，索性坐车去紫阳县城
不见到她吾心不甘
到了紫阳，他才知高芳在生病
“芳妹啊，节骨眼上病将你拖累”
晚上，高芳一脸疲倦来到旅社
两人相拥泪流满面
高芳说，“河晓哥，我真的爱你
但没想到家里压力山大”
河晓亲吻着怀里的芳妹
他要用爱来点燃她的灯塔
高芳深知河晓来一趟不容易
他心里该有多大多大的爱
世界上真正的爱其实不多
她要珍惜，她要用生命来捍卫
高芳开始与父母平静地交谈
谈河晓的成绩河晓的“财富”
她说自己不怕穷不怕吃苦
河晓能给她带来快乐幸福
父母不是不讲理的人呵
看女儿相思日渐消瘦他们也心疼
尽管心里并未完全接受
还是松口同意两人继续交往
9
高芳马上将好消息告诉河晓
两人在通话中兴高采烈
这是他们一年来苦战的结果
尽管前面还路途迷离
1995 年腊月，在紫阳县城
两人商定去石佛村拜见双亲
10 个小时的长途客车到达西安
两人费尽力气一直到次日天亮
才勉强找到一家便宜的旅馆
这时高芳却突然昏睡不醒
不得已到医院接受治疗
河晓一直守了她整整七天
高芳总算从病魔中挣脱出来
对河晓来说高芳是他的命
有她的陪伴他才活着有劲
对高芳来说河晓是她的守护神
他守在身旁她才会安心
高芳病情好转
两人来到了石佛村
高芳拜见了她未来的公婆
临走时她拉着婆婆的手，说：
“我不会辜负河晓的
等我大专毕业之后我们就结婚”
在村里的枣树下
她对河晓说：
“河晓哥，到明年八月黄河畔红枣飘香时
我们就拜天地
就在这棵枣树下拍结婚照
让石佛村做我俩
天长地久的见证人”
10
谁知，这竟成了高芳今生无法实践的诺言
高芳死了，就在她拿到大专文凭的隔夜
没有痛苦，睡着后没有醒来
就此丢下了河晓，去了遥远
她太累了，恋爱得不到世俗的理解
她的心脏又一直不好
她本来是打算和河晓相伴走完一生
可想不到，死神强横来阻挠
石佛村红枣飘香，打扮得喜气洋洋
光棍村要办大事了，锣鼓响亮
马上村里最有文化的残娃子
要讨娶城里最美丽的新娘
石佛村想不到，河晓也想不到
晴空会突然炸起霹雳
噩耗的电报传到偏远的山村
高河晓被炸晕在“新房”里
芳妹啊，是我害了你，害了你
如果我不和你谈恋爱
你就不可能遭到这么多的冷嘲热讽
如果我不是农民的儿子
如果我不干剪纸这种费力不赚钱的活计
而去摆个小摊
你的家人或许就不会给你那么多的压力
我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只有一颗健康的心脏，一腔赤诚的爱意
可是你为什么不让我献给你，献给你
芳妹啊，我知道这些年来
你和我恋爱吃尽了苦感到了冷
我没有钱供你花销
你却为我添衣买补品
芳妹啊芳妹
如果我不是个穷光蛋
你定然会幸福地活着不会离开
芳妹啊芳妹
你走了
我都没有为你送行
我算个什么男人……
高河晓嚎呵哭呵
几次晕倒在地
稍稍安静下来之后
又决定到紫阳去现场拜祭
他拄着拐杖一歪一斜地向紫阳走去
他要给自己爱人的坟头添一把土
焚两张黄纸
他要去给高芳哭坟
岂料，路途中出了车祸……
作者简介：
桑民强，1948年12月生于现杭州市余杭区余杭镇，高中毕业，曾在企业担任中层干部。1985年至1994年先后担任杭州市残联委员、浙江省残联主席团委员。喜欢文学创作，先后在人民日报、解放日报、浙江日报、东海杂志、福建文学等报刊上发表作品50万字左右，2008年由作家出版社出版个人文集《自强之路》(34万字)，2017年出版《随语集》(30万字)，现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浙江省杂文学会理事，华诗会会员，世界华文作家联合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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