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 立 新
“妈妈呀，妈妈呀，我想您！您不在的日子里我好孤寂……”歌手汤潮深情地演唱的这首歌，唱出了我的心声，唱出了我的思念。我听一次伤感一次，唱一次难过一次。那次在武汉藏龙岛湿地公园的小山顶上，我唱着唱着，声音哽咽着唱不下去了，蹲在地上，任凭眼泪一滴滴直往下掉。
清明的日子一天天临近，身在外地的我更想念您——我敬爱的母亲，六十余年了，人间一花甲，岁月一轮回，我无数次想念追忆，却怎么也想不出您的模样。您离开时，我才三岁，脑海里没留下您一丁点印象，也是听了父亲、姐姐、及村里老人们的描述，才知晓个大概：您身材高大，皮肤稍黑，手脚勤快，做事顶个男人，砍柴挑粪，割草担谷，一百多斤担上肩，您走得大步流星，像没事儿。有一次，队里的妇女站在一丘大田里，一齐插秧比赛，那是显真功夫的时候，结果您是第一个莳到对岸，别人不得不服。听父亲说，您是作为童养媳，几岁就到了父亲家。一二十岁时，您经常被人请去推砻打粉。这纯粹是力气活，又不挣工钱的，只能讨个炒黄豆泡茶水吃，算是犒劳。父亲劝您少去累，您还乐意去，因为在家会受奶奶的百般挑剔，做了事还会受气。过去的儿媳是最难做的，没一点地位，您这个老实人更不敢反抗。解放后集体化，爷爷奶奶都不在了，您除了去队里参加劳动，回家还要挖土种菜，养鸡养猪，操持全家六七口人的一日三餐。那时的父亲脾气有点暴躁，动不动对您吼，您总是忍气吞声，日复一日，为家庭忙活。
生活的贫瘠，过重的负担，使您心力交瘁，并过早染上了淋巴结核。忍痛把二姐过继给人家，在渐渐治愈了病，勉强恢复了身体后，又以极其羸弱的身体生下了三姐和我，这对您而言，更是雪上加霜。没有营养，没有休息，白天不停地劳动，夜晚还得算计一家大小的吃饭、穿衣，像机器一样不停地忙里忙外。超负荷的劳累终于彻底击垮了您，您再次病倒，且情况严重，患上了当时的不治之症——肺结核。这样的病需要休息，需要营养。在我们一贫如洗的家里，生活不能保障，又得不到有效的治疗，有时还把偶尔得来的好吃的给了我们。特别是我，这么小，又体弱多病，正是不知天高地厚、没吃就哭的年纪。那时是集体办食堂，您这病特别能吃，有人说您是偷懒装病，不让您吃饱。终于，您的病情越来越重。在万分不舍中，您带着遗憾离开了我们，结束了短暂、疲惫的一生。听大姐说，那天下午，父亲知道您快不行了，吩咐哥哥去街上挑萝卜、白菜，要准备一些菜给上门帮忙的人用。大姐在邻居家玩，被人叫回去后，您伸出一只手，一 抓一抓的，您是想把全家人都叫来见最后一面呢，还是有什么话想交代一下，不得而知，给我们留下了一个永远的谜。您肯定是放不下我，放不下哥哥、姐姐；担心这个几乎家徒四壁的穷家没您的日子怎么撑过去；您肯定也留恋着这个世界，虽然过得艰苦，来一趟也不容易的；您还有很多的事没做完；您还只有三十多岁的年纪……
母亲，您走后，我们家的惨状是令人唏嘘的：父亲身体不是很好，哥哥十五岁，大姐十岁，三姐五岁，我三岁，住着三间被柴烟熏得油亮乌黑的窄房子。许多人摇头叹息着：这个家完蛋了！我的身体更加瘦弱，缺营养，皮包骨头。没有儿子的舅妈曾把我抱过去，想把我留在那里。可我身体不争气，常常撒尿拉屎在裤子上、床上，还患上了消渴症。舅妈耐不了这个烦天天这样侍候我，也怕我有个三长两短不好交代，所以，一个月左右，我又被父亲抱回了家。后来邻村的姑妈抱过去，到处寻医问药，又给我营养东西吃，才把我从死亡线上拽回来。听哥哥说，三个月后他去抱我回家时，我白白胖胖，有说有笑，死活不肯回呢。
以后的日子异常艰难。我们饿过肚子，用盐汤下过饭，被人讨嫌过，也绝望无助过，但父亲还是带领我们一年又一年熬过来。只是，在那些大孩子骂我们“没娘崽子”时，我多么希望您能及时出现，为我们撑腰，做我们的靠山；在我以后一次次患病时，多么希望能躺在您温暖的怀抱里，感受您的无限关爱；在我读书回来，砍柴回来，玩耍回来时，多么希望您做好了饭菜在等我；在过年过节时，多么希望您像其他孩子的妈妈一样，给我们炒上好菜，为我们换上新衣；就是平时唠叨着我太贪玩，因我不听话而打我几下，那也是幸福的！特别是开始读初中的一个夜晚，我因为没有被褥，与人搭不成铺，还被众人奚落、嘲笑时，多么希望有您在，会想办法替我搞一床被子，哪怕是补丁加补丁的我也乐意。因为我小，又懂事听话，不惹事，是父亲最得意的，姐姐也很疼爱我，吃饭穿衣，缝补浆洗，及至读初中、高中四年半带的菜，都是两个姐姐张罗。但没了您，我的生活就缺了一大块，缺乏温暖，没有安全感，每次从外面走进家里，总觉得冷清清的，空虚得很。这些年里，我多么羡慕别人家的孩子有妈妈，又多少次责怪老天爷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
母亲，您的小儿子读书、做事、做人都不是优秀，但还算争气，没给您丢脸。高中毕业后，务农两年当上了教师，结婚生子后又幸运地考上了吉安中等师范学校，毕业后吃上了那时农村人特别羡慕的“商品粮”，成为拿国家工资的人。您的孙子如今早已研究生毕业，在大学任教，已是副教授，并早在大城市买了房，前些年又考上了博士，去年被学校提拔到副处级副院长的位置。你的一对双胞胎曾孙女乖巧可爱、聪明伶俐。去年又给你添了一个曾孙。我们在老家早已住上了三层的现代式崭新住房，别人家有的彩电、冰箱，手机、空调我们家也有。您的孙子早开上了轿车。现在我们不用上煤井挑媒了，一个电话打过去，就会送来方便快捷的煤气；莳田不用插秧，打禾不用镰刀割，一年做不了几天农事，上了点年纪的，天天就是串门聊天，打牌玩麻将；粮食足够吃，不用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我们几乎天天有肉吃……母亲，您在世时，没办法享受，现在每当有喜讯，我总想很快告诉你，可我们阴阳两隔，最先进的通讯工具也无济于事啊！现在整个国家形势大好，家家生活今非昔比。当年那种缺吃少穿、有病难医的状况一去不复返了，肺结核更是容易治好的常见病。要是您还在，一定不会让您再受过去那种折磨了，即使患上了其它重病，不用砸锅卖铁，完全有能力送您去大城市的医院治疗，哪怕您像有些老人那样卧床不起，生活不能自理，我一定会为您端茶喂饭，为您擦身换衣，用轮椅推您出去享受阳光的沐浴，去感受新农村的恬静、美丽。父亲是九十四岁离开我们的，我是对得起他的。您如果在，我更会是孝子！可惜，世上的事没有如果，我含辛茹苦的母亲，我日思夜想的妈妈，一生中您只知道默默无闻做事，只有付出，只有奉献，没有享受过一天好生活，以三十六岁的年纪，不甘心地过早与世长辞，命运对您太过苛刻了！
母亲，我敬爱的母亲，我日思夜想的妈妈，如果有来生，我还做您的儿子！
【作者简介】贺立新 男 江西莲花县南岭乡湾源村人，萍乡市作协会员，退休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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