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西林
(原创 《家在山河间》
2024-03-21发表于山西 )
那年的那天下午,我在周家庄大队下乡。当我刚走进第二生产队会计周卫东的家门,一场急骤的暴雨便从天而降。尽管院子里暴雨如注却并没有影响我在窑洞里的工作。我屏声静气地坐在周卫东办公桌旁,手里捧着一本现金日记账本在仔细地翻阅着。当我快把这个月所有的会计账目翻阅完毕的时候,暴雨的猛烈劲儿渐渐过去了,变成了淅淅沥沥小雨,再接着就无声无息地停下来了。窑洞外面屋檐上的雨滴还在有要没紧地滴答着,下水道的洪水仍在汩汩的流淌。这时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因为有一阵低沉的哀乐断断续续直从窗外传了进来,我呼啦一下扔下手里的账本,急忙走出窑洞,低头皱眉倾听。还没听明白,就听周卫东说:“钟会计,你快听,毛主席去世了。”“是毛主席!你听。”周卫东边说边指了指大队方向的高音喇叭。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广播员那低沉而续缓的声音正像一件锐器一下一下戳在我的心上:“......毛泽东同志,在患病后经多方精心治疗,终因病情恶化医治无效,于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零时十分在北京逝世。”惊闻噩耗,如同天塌地陷一般,我不禁在心里反问道:报纸上电台里总是说毛主席的身体非常非常健康,怎么突然间就去世了呢?毛主席究竟得了什么难治的病?北京有那么多名医和高级药品,怎么就不能把他挽留住呢?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虽然与毛主席远隔千山万水,但我总觉得毛主席就在我的身边。我出生那天,正好是毛主席站在天安门城楼上,向全世界的人民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的时刻。当我还是一个幼稚的孩童时候,就从贴在墙上的大幅画像上认识了毛主席,从上小学的第一天起,毛主席万岁这句话就响在我的耳边,从我看到的第一部幻灯片,第一部电影,毛主席那伟大形象就在心里扎下了根。在我这短短的27年生涯中,每一天都生活在这个红太阳的照耀之下,脑子里满装的都是毛主席的教导、毛泽东思想和毛主席的丰功伟绩。我简直把毛泽东当做神一样崇拜了。突然说这样一个伟大的人物去世了,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像一颗巨星陨落了,我的心情如何能平静!我真不敢想象,毛主席的逝世对中国人民,对这样一个近十亿人口的大国将意味着什么。
我收拾好摊在桌上的账本,交给周卫东说:“你的账记得不错,日清月结,字迹工整并坚持每月给社员们公布。不错,你要继续努力,争取在下一次赛账时,拿全公社第一名。”说着就收拾自行车准备要走。“雨刚停了,路上滑不滑?再说已经到吃晚饭时候了,吃过饭再走吧?”“不了,卫东,我得赶紧回信用社去,毛主席逝世了,我得看我们该怎么办。”我边说边往外走。我骑上自行车急急忙忙往信用社赶。经过二郎凹和金疙瘩大队时,匆忙在路边看了看会计公布账目的情况回头就走。在二郎凹的代销店门口,有几个老婆婆手里捏着几张白粉面纸从里面走出来,脸上还挂着泪花,嗓音哽咽地念叨着:“走!赶紧回家给毛主席做花圈去。”在金疙瘩村口,碰见了大队的老贫协主任老冯,老冯老汉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国庆,毛主席不在了,你知道吗?”我看着他那惊异的样子没有言语,只默默地点了点头。可是老冯老汉竟然哇的一下哭出了声来,顷刻间泪流满脸。我早就听说过,老冯在旧社会是个苦命人,苦大仇深,快四十岁了还是光棍汉。土改那年才和一个从妓院里解救出来的老妓女结了婚,他们一辈子没有儿女,后来收养了一个女儿,名叫春妮。在春妮很小的时候,他就指着墙上的毛主席像对她说:他是咱家的大恩人!他是你的亲爷爷!回到信用社时,天已经麻麻眼了,但我并没有一点食欲。林主任正和李主任、马会计几个在院子里做花圈。一看他们的架势,就能看出来他们是第一次动手搞这种纸扎活儿。平日间他们打起算盘、点起票子来那么灵活自如的手指,现在手里捏着柔软的白粉面纸,却显得那么笨拙。不过,大家个个都很认真、很细心,很虔诚,努力将每一朵小白花都做得周整漂亮,以表达他们的一片深情。地上已经堆了一堆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白色纸花。马会计正剪下一截截细铁丝,将那些小白纸花一个一个缀在用芦苇杆扎成的花圈上。我默默地放好自行车,立即就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之中。我悄悄瞅了大家一眼,只见他们几个的脸都拉得很长,一句也不言语,异常严肃,当他们看见推着车子进了大门的我只微微点了一下头,就继续各干各的。他们的神态,就像农村里刚刚去世了老人家庭的孝子们那种悲伤、缄默一样。“前一段一直在官村岭整党,下边的财务整顿搞得如何?心里不踏实。所以今天又专门去看了几个大队。突然听到毛主席逝世的消息,便赶紧回来了。”
说话间,一个大大的花圈就做好了,尽管不像纸扎店里买的那样漂亮、华丽,但毕竟倾注着大伙的心血和感情,大家站在花圈前面,歪着头前后左右,反复观察了一番,都说不错。林主任说:“国庆,我桌子上有墨汁和毛笔,你去写个上下款贴上。”李主任说:“要是村里的老人去世了,就写个音容宛在,或荣归佳城,要给毛主席写,就写个永垂不朽吧?”“我看就写个‘毛主席永远活在我们心中’,才能表达大家的心情。”我试探道。“行,这个好。下款就写向阳公社信用社就行了。”林主任肯定道。我将写好的上下款贴在花圈上,就举着花圈,和大家相跟着,来到公社的大会议室里,那里已经设好了追悼毛主席的灵堂。灵堂里灯火通明,毛主席的巨幅画像挂在门对面的墙上,相框上挽着长长的黑纱,画像下面的桌子两旁,已摆了不少花圈,供销社的一大群人正列队站在画像前低头默哀。我将花圈在一旁放好,准备等供销社悼念活动结束以后,就和林主任几个到画像前默哀悼念。但供销社的人们刚刚悼念完毕,还没等我们几个赶到跟前,却忽然有7、8个住在公社大院附近的老婆婆,匆忙挤到前面,从手提包里掏出几个雪白的大蒸馍,摆在桌子上,跪在桌前,边磕头,边放声大哭。那嗓音苍凉凄惨,撼人心魄。她们那满脸的眼泪,那真挚的感情,完全就像悼念自家的父母一样。在场的人们受到她们感染,纷纷潸然泪下。
作者简介:张西林,笔名:林曦。山西省作协会员、山西省摄协会员。曾担任农村干部、教师,省农业银行干部学校办公室副主任,闻喜农行副行长、行长等职。有《人生抛物线》《梦回青松岭》及《多事之夏》等长篇小说及中、短篇小说、散文近百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