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刘树颖▲
一.青春时期的父亲.母亲
时间:上个世纪初期
地点:吉林省榆树县
我妈名叫方丽君,于1914年出生于吉林省榆树县五棵树镇。妈家有姐妹五人,妈排行老四,娘家那边儿的小辈儿亲戚称她四姑、四姨,邻居长辈们见她长的的俊俏还爱打扮,都叫她“四美”。
那时候不兴女孩子进学堂,妈只认识自己的名字“方立君”,和上、中、下等几个笔画少的字。
别看妈没上过学,可是妈聪明能干记性好,小账儿算的快,出嫁前常帮姥爷做小买卖。 我爸刘振东,家住榆树县城里,比妈大一岁。家中兄弟姐妹十一个,爸在男孩子里面排行老二,妈嫁过去后,婆家小辈人称妈二嫂、二婶、二舅母。
爸家里人口多,院子和菜园子都大,爷爷虽然是农民出身,可他却放弃了种地,利用硕大的院子开了间大车店。
大车店▲
大院儿里有供自家二十几口人吃住用的套房、仓房外,还有专门给赶车的老板子们过夜住的,搭着通铺的大屋子、马棚、草料棚等。
赶大车的老板子▲
老板子过夜的大通铺▲
车马棚 ▲
大车店每天车马盈门,从早到晚都有来自不同地方的马车进进出出,加上家里的几十口人,院里院外相当热闹。
运货的马车▲
“咣啷咣啷、咣啷咣啷”马铃响;
“恢儿~恢儿~”马叫;
“嘚儿、驾、喔、吁~”赶车的吆喝牲口;
“拉啥来了?来几天了?”老板子们见面高声打招呼;
“讨厌鬼~!你快还给我~!”
“不给!就不给!气死你!气死你!” 孩子们追跑打闹哭笑;
“别懒了!快去劈点儿木头柈子,没柴火了!” 奶奶招呼谁谁干活;
“你这个小兔崽子!不学好!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爷爷高嗓门粗鲁的骂人;
“当、当、当......” 开饭时敲响的铜盆;
“那个菜咸了!兑点水!”
“这个菜又淡了!拿盐来!” 奶奶、姑姑们的挑剔;
“添菜~!”
“加饭~!”二十多口子人在一间大房子里吃饭,七嘴八舌,你夹一筷子、他挖一勺子,盘子很快见底儿;
“我要吃那个菜!”
“我也要那个!”小孩们争抢要吃;
“烫!烫!慢点吃!”
“转过头来!吃完在玩!”大人训斥孩子;“......”叽叽呱呱的话语;
全家人吃饭时的情景▲
家人吃饭热闹,家禽吃食也热闹,听到:“咕~咕、咕、咕......”喂食人的呼唤声,满院子的鸡、鸭、鹅扑棱着翅膀从四处飞奔而至,吞吃盆子里的糠菜。来晚了的就抢,鸡抢鸭子的,鸭子抢鹅的,伸长脖子掐架 “归儿呱、归儿呱......” 的乱叫。
喧嚣此起彼伏,声声入耳,忙碌沸腾的刘家大院儿!
面对这纷繁嘈杂的生活场景,没出嫁的姑姑们,恨不得一步跨出这个吵人、累人、纷争的院子。可妈却看中了爸的才华学识、人品和相貌,怀着美好的憧憬,一脚踏了进来。
对于妈来说,大家子里除了繁重、琐碎干不完的活儿,还有复杂的人际关系。公公、婆婆、大伯子、大妯娌、大姑子,和三个小姑子、五个小叔子及他们后来出生的孩子们,这所有的人都得小心对待。
公婆的威严、苛刻,大姑子的挑剔,小姑子们的霸道、刁钻、矫情,小叔子们打架、顽皮、淘气,在城北这片儿是出了名儿的。加上爸的大男子主义和好面子,让妈这新过门儿的小媳妇如履薄冰,她该如何招架?
我爸的大哥(我的大爷)比我爸大两岁,由于我爷爷对我大爷这个长子管教的不严,加上他本人交友不慎,我大爷学会了抽大烟(鸦片烟)。
大烟馆里抽大烟的人▲
爷爷恨铁不成钢,对他非打即骂,此时才想起来严加管教已经为时已晚,大烟瘾如同魔鬼般紧缠着我大爷不放。那年,正是东北沦陷,日本人横行霸道的时期,我大爷如同丧家之犬,常常不敢着家。
正当爷爷万般无奈,一筹莫展的时候,大地主王老八,悄悄找到我爷爷,说他有个既能让我大爷戒掉大烟瘾、又能让我爷爷得到点儿钱的“好办法”:“让我大爷顶替他的儿子,去给日本人当劳工,他给爷爷点儿钱作为补偿”。当时,爷爷以为“当劳工”就是出力气干活。急切的想让大爷戒掉大烟瘾的爷爷,接受了王老八的提议。逼着刚结婚一年的长子-我的大爷,顶替大地主儿子的名字,被日本人带走当了劳工。
日本人抓的劳工▲
持枪看守劳工的日本人▲
大爷和劳工们在日本人的枪口下,修铁路、挖山洞修建军事设施。工程竣工后,日本人担心劳工们出逃泄露山洞机密,就把参与施工的劳工们,全部封闭在废弃的山洞里活埋了。我二十五岁大爷就这样,被爷爷曾经的溺爱、被鸦片烟、被大地主王老八的坏主意、被日本人断送了年轻的生命。他20岁貌美的媳妇成了寡妇,因为没有孩子,她在刘家呆不下去,改嫁了。我的爸妈就承担起了长子、长媳的责任和义务。我爸帮着爷爷管理大车店的生意账目、车马的迎来送往,我妈帮着奶奶操持家务,并照顾年龄小的姑姑伯伯们。
二十岁出头的妈,勤快、麻利、宽和、忍让,有处理家事和对外事务的能力和分寸,赢得了婆家人的认可与尊重。家里遇到大事小情,都少不了让妈参与商量,听听妈的意见。家里人不论谁有啥事儿,比如,小姑子要找婆家啦、小叔子们谁惹祸啦、谁和谁闹别扭了等等,都爱跟妈说,找妈评理。爷爷奶奶常挂在嘴边儿的一句话就是:“找你二嫂去!”。就连张嘴就骂人的爷爷,骂遍了家里所有的人,就是没骂过妈。
我爸与有吸毒嗜好的我大爷虽然是亲兄弟,但性格迥异,为人做事也大相径庭。爸洁身自好烟酒不沾,逮着书就如醉如痴的看,哪怕是很破旧的书,只要里面有字儿,爸就不会放过。奶奶担心地跟爷爷唠叨:“老二天天点灯熬油,翻那些破书大半夜不睡觉的看,怕不是着了魔了吧?”
爸是有点儿‘着魔’了,他对数学、珠算、史学、文学、俄语、天文、地理等,只要他不懂不会的都充满了兴趣,光《三国演义》就看过七遍。爷爷常训斥他:”都是有媳妇的人了,还老抱着书看! 那里头是能看出朵花来呀? 还是能看出来个金元宝哇?!”
那时候,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爸,对贫穷会给生活带来的困难,还没有足够的认识,他认为“日子清贫点不碍啥大事,无非就是少吃点儿、少花点儿,可脑袋瓜子里空虚、思想上贫瘠才是行不通的”。爸的那份清高与理想,常常鼓动着他想高飞的翅膀,他渴望看看天外的天。
几年过去了,爸毫不懈怠的管理着大车店,把大车店经营的有模有样儿,爷爷当起了甩手掌柜。
妈协助奶奶操持着一大家子的日常生活,帮着带大了年龄小的姑姑、伯伯,并生下了我的大哥和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