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外一篇）

文/徐妮

父亲给人理发大半辈子，从未开过一个店，从未收过一分钱。父亲说，他理发是为助人，而非谋生。

在老一辈人的心中，那个时代最好的美容，就是年底理个发、剃个头。那时的乡下，方圆十里有推剪的人家屈指可数。多数是用剃刀给孩子们剃发，但剃出来的发型坑坑洼洼，像“瓦片房”一样。爷爷家则是用推剪给父亲理发，理出来线条流畅，整齐美观。从那时起，父亲对理发就有了自己的审美，并生出兴趣。

父亲上中学时，有一年放寒假回家过年，到镇上的一家理发店修剪头发。因人多需等待，父亲就默默地坐在一旁，看着老师傅左手拿着梳子，右手拿着推剪，熟练地为客人推着寸头……父亲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就这样没多久便学会了。后来，父亲才知道，那个老师傅是大家口中方圆百里技艺最好的理发师。

从那以后，父亲在学校开始帮同学、老师理发。18岁那年，父亲背起行囊到几百里外开启军旅生活。在部队里，父亲会理发的事儿，很快就被战友们知晓了。不光是战友们来找父亲理发，就连排长、团长都专程来请父亲为其理发。

六年后，父亲复员归乡。乡亲们都知道父亲当过兵，且是个特爱干净，特讲究之人。逢年过节，来家里找父亲理发的人络绎不绝，无论来者是大人还是孩子，父亲来者不拒，一视同仁。一来二去，生人也变成熟人了。大家理完发也不急着走，都愿在凳子上再坐一会儿，和父亲聊聊今年的收成，聊聊子女的学习，聊聊乡里的路该如何修，聊聊新年的打算，甚至有人建议父亲到城里开理发店，父亲笑笑不语。

父亲给人理发无数，每次都很投入，从来不会将就。在父亲看来，人一定要有精神气。做人，要沉得住气，弯得下腰；要挺得起背，昂得起头。一个得体利落的发型可以使人更精神，更显气质。所以，父亲对自己的发型也尤为在意。

后来到了县城，父亲常去的一家理发店，老板较年轻，技艺还不错。有一次，父亲找他理发时，正好碰到老板在为一个小孩理“小平头”，坐在一旁的孩子奶奶焦虑地看着。“小平头”是很多年前流行的，年轻的老板理起“老发型”来确实有些难度。父亲看出了老板的为难，便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忙，老板把梳子和推剪递给了父亲。不一会儿，父亲就给小孩理好了，小孩的奶奶乐呵呵地说：“这才是地道的小平头嘛，谢谢了。”老板问父亲的店开在哪里，父亲笑了笑，说：“我没开过店。”店老板给父亲理好发后说：“您刚才帮了我大忙，这次不用付钱了。”父亲临走时还是把钱放到了柜台。

有一年岁末，父亲在街上办年货，偶然遇到了三位老战友，见面后握着手激动不已，回忆起军旅生涯，还说他们今天正想理发，于是父亲带战友们进了他常去的那家店。进店后，老板接应他们问谁先理。三位战友互相谦让。其中一位战友提出，还是想让父亲为他理发，另外两个战友也齐声附和。于是，父亲向店老板借了推剪，挨个为三位老战友悉心理发。一缕缕银发掉落，正如那一寸寸光阴逝去。人生不可逆，曾经十八岁的小伙们，如今都已到了花甲之年。临别前，老战友们非得付钱，父亲把钱留给了店老板。

多年来，父亲从给黑发人一直剪到白发人。几年前，父亲收起了他那把手推剪，开始用电推剪为他的孙子和外孙们理发。我想：在过去的几十载，父亲修剪的不只是头发，还有那些弥足珍贵的时光。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但不管时间如何更新，在父亲的心中，对理发的热爱和那份独特的情怀始终没变……

把帽子抛过篱笆

文/徐妮

     读高一时，语文老师给我们讲了一则故事：“有一位步履蹒跚的人，想要到对面繁花似锦的公园里去。他走到跟前发现中间隔着一道很高的篱笆，想要过去确实很困难。他踌躇了一会，摘下头上那顶昂贵且心爱的帽子，挥手抛了过去。为了捡回帽子，他不得不想办法攀越那道篱笆。”

听完故事，我回味无穷，尚不知道这则故事对我以后的人生会有何影响。

在省城工作五年后，我就萌发了去大城市闯荡的想法，我向父母表明心意，而他们并不赞成。在他们看来，我那时的工作和生活都很好，实在没必要折腾；当然也担心我一个在外地，没有亲人和朋友帮衬会受委屈。这么想来也对，我于是作罢。

到第七年，“去大城市闯荡”的想法更加频繁且愈加强烈，那是来自心底的呐喊，绝不是一时的冲动。夜深人静，我伫立窗前，漆黑一片的城市里，天空的一弯明月显得那么的珍贵，月光穿过黑暗照亮了公园里的银杏树。那一刻，我方才惊醒：故事里的公园，不正是我想要去的大都市吗？

那挡住我的“篱笆”又是什么呢？“是遥远的距离吗？是时机不成熟吗？还是父母的不赞成？”良久，我听到了一个声音：“是勇气，是决心，是行动。”

此时的我就像远行的人，一只脚已经踏上了船，另一只脚却还在岸上。犹豫着是该上船还是该上岸。订票！我当时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订票，而不是找工作。我拉上窗帘，打开床头的台灯，翻开刚刚合上的电脑，查日期，看机票，最终按下了机票信息的确认键。当我坚定地把“帽子”抛了过去后，心里豁然开朗。紧接着，我在网上查阅招聘信息，投递简历，并开始一件一件收拾行李。几天后，我接到了来自外地的面试电话......

飞机的舷窗外，连绵起伏的云朵铺向天边，与金光灿烂的落日连接成一片。一千多公里的里程，我从生活了七年的城市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城市。

住青旅，约面试、找房子、办入职，一切都在充分的准备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在新的城市，我跨入了新领域、见识了新科技、结识了新朋友，这座大都市用它的包容度与多元化接纳了我。经常与星辰为伴，与时间赛跑，大江南北所到之处都留下了我奋斗的足迹，我也不忘初心成就更好的自己。

当我再回首，曾经“抛过帽子”的那一刻，竟成了我人生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如今，在我的生活中，依然会遇到一些待做事，有时是被惰性或拖延绊住了脚，有时是缺乏动力或勇气，而我心中那顶昂贵的“帽子”，总会在最关键的时刻被我抛过去，给自己足够的能量，果敢地做一件事，大胆地追一个梦。当你拥有了必成的决心，你才会真正为之全力以赴。

“把帽子抛过篱笆”，如同一位老友，伴我穿过岁月、越过坎坷，从而走向更远、更广阔的天地。

时光不老人易老，总有一天，我会看尽繁华，走累了，走不动了，只盼我能拿出最后的勇气和决心，反身攀越曾经的那道篱笆，回到最初的地方......

作者简介：

徐妮，80后，陕西榆林人，现居上海，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编剧协会会员，《文学与艺术》签约作家。热爱文学和电影，喜欢走走看看，喜欢写写画画，相信笔下的文字会开花，更相信文学的力量胜过千军万马。作品散见于《当代青年》《新工人文学》《人民代表报》《南方农村报》《珠海特区报》《姑苏晚报》《绍兴晚报》《现代家庭报》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