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头条]品赏贵州著名作家吴勇老师的长篇历史小说《国之宝桢》(第七十二辑)「飘舞的剑」(5521辑)
第 六 章 游子还乡
一
清晨,朝霞满天,楼阁树棵都还有些朦胧。
一个红衣姑娘在练剑,剑声嗖嗖,剑光闪闪。一阵练习之后,收剑贴身,昂立独秀。
一片掌声。
原来是丁宝桢和他的三个儿子——丁体勤、丁体静和丁体成在一旁鼓掌。
红衣姑娘——丁体娟走进丁宝桢:“父亲,你看我练得怎么样?”
丁宝桢:“体勤、体静你们两个说。”
丁体勤:“五妹这套剑,比过去娴熟多了,只是有几处稍有破绽,尚欠周密。”
丁体静:“我觉得五妹似乎还是受了市面上那些花拳绣腿的影响,比如……”说着话,接过丁体娟手中的剑比划,“你看,剑到了这里,就不要再往上甩,而应该旋划过来。否则人家乘虚而入,你就回应不及了。”
丁体娟接过剑比划:“是这样,这样,行吗?”
丁体静:“对头,就这样。”
丁体娟收剑、拱手:“谢哥哥们。”
丁体成:“娟姐如此用功,将来定是个巾帼英雄。”
丁宝桢:“体勤、体静说的都是对的。这说明他们俩都是严格按照为父编的剑谱练过了。体娟今后还要向他们多学学。”
丁体娟:“是,父亲。”
丁宝桢:“你们一定要记住,剑术和剑舞是有很大区别的。剑术重在实用,目的在防身杀敌,剑舞重在好看,是为了取悦于观众。剑术之用,要义在想到敌人,要想到敌人的剑随时都是要来取你的性命。而你的剑也应该是随时都去取敌人的性命。因此,一定要记住攻防相济,以攻助防,以防助攻,剑剑都不能有丝毫的虚空。刚才体静说到了花拳绣腿,那可都是江湖术士误人子弟的一套,切切学不得的。好,让为父替你们演习一下,就是刚才体娟练的这一套。”
丁宝桢练剑,果然是迅疾得力,攻防有致。博得三个子女频频叫好声。
突然,门子快步走来,手里拿了一封书信:“老爷,贵州家中来了一封急信!”
丁宝桢快速收剑,接过书信,看了一行,大惊失色。那信是他的两个哥哥写来的。
丁宝桢手中信签特写、画外音:“三弟:见信如面。来信所告者,前日父亲坟墓被盗贼所猖,棺盖开处,衣物尽出,尸骨虽在,而饰品已去。兄等哀痛之余,暂将棺木掩复。浅盖泥土,惟望三弟回乡共商重修父亲之墓,以尽为子之孝心。至盼,至盼!”
丁宝桢眼前浮现出父亲的往事——
少年丁宝桢与同学王雨生斗蟋蟀,被父亲逮住,将手中的柳条净往丁宝桢的腿脚上抽打,打得他大嚎大叫。
然后, 丁宝桢被父亲罚跪,还得不断地背诵《大学》。
丁宝桢背错了一个字,父亲就用柳条抽他一下。
丁宝桢挨抽一下,母亲魏夫人的心就紧了一下。
丁宝桢又背错了一个字,魏夫人再也忍不住了,抓住丁世芬的手,说:“老爷,他一个小娃娃,挨不住你这么打呀。”
父亲:“这是细柳条,不伤筋,不动骨,只在皮子上痛得特别的痛。就要他晓得痛!就要他晓得逃学要不得!”
魏夫人:“宝桢儿自家说,逃学对不对!”
丁宝桢:“不对。母亲,叫父亲不要打我了嘛;父亲,儿子知道错了。”
父亲:“知道错了就好。从今天起,不准你荒天野坝的去跑。放学回家就给我抄书。抄什么书呢?先抄四书五经。一个字也不能错。”
丁宝桢:“是,父亲。”
父亲:“起来吧。”
三骑快马飞弛在山路上,出织金关,过蔡石桥,越石矸河,最后来到了丁府,为首的报子高声叫道:“报——平远州牛场镇丁府丁宝桢中癸卯科第二十名举人!”
父亲笑容满面地迎出门来,接过喜报,连声叫:“看赏看赏!放炮放炮!”
丁府院内马上就炸开了鞭炮。
丁府新中举人,宴请先后教过丁宝桢的几位先生。
父亲举杯祝酒:“犬子不才,承蒙诸位先生悉心教导,方才得有今日,世芬特备菲酌,略表谢意。请!”
先生甲:“将门虎子,古今同然矣!世兄自幼便得世翁直接施教,自然早有造诣,我等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父亲:“哪里哪里,宝桢于道光十六年入学,至今七年有余,七年中若无诸位先生精心栽培,决然不会求得今日功名。老先生请!”
先生乙:“去岁老世翁得授本省镇远府训导,今岁世兄又得中举,可谓双喜临门,足证不愧书香门第也!”
父亲:“敝门世代,只有我的父亲中过举人,后来做到了四川昭化知县。而我连考了二十年,也始终没有能够中举,蒙巡抚陈公恩典,去岁得任镇远府训导,虽稍有慰籍,仍然深感愧对列祖列宗。一直担心的是儿孙会不会一辈不如一辈。幸好宝桢还算争气,至少已经与我父亲持平了,我这颗提起来的心也就落下来了。在此,再敬各位老先生一杯,请!”
城墙门洞上方显现着两个字:“镇远”。
丁宝桢与书童打马进了镇远府城。
丁宝桢与书童进了书院,直奔父母居所。
丁宝桢的父亲重病卧床。母亲魏夫人正在一旁服侍。丁宝桢进门便跪到在地,才叫了一声“父亲……”便泣不成声了。
魏夫人也跟着掉了一阵眼泪,接着强忍住了,道:“宝桢,莫惹你父亲难过了,起来吧。”
父亲伸出了一只手,颤抖地摇着。
丁宝桢忙伸手让父亲握着。道:“父亲,孩儿今科虽然不中,却非孩儿无能,那场病何以早不生晚不生偏要在临考那天才生;实在是冥冥中的天意啊!既然是天意,孩儿也就没有抱怨的理由了。所以,请父亲放心,孩儿一定不会放弃,一定会继续温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三年以后再去考,考不中又过三年再去考。总有一天要考上。”
父亲语音微弱:“你这样说为父就放心了……”
丁宝桢:“最令孩儿不安的是父亲为我们弟兄操劳了大半生,我们弟兄谁也没有在你老人家身边尽孝服侍,以致父亲病重至今,是孩儿之罪了!”
父亲:“为父之病已非一日,至今已不能好了,所幸你们弟兄都已成家立业,尤其你更是出类拔萃,前途无量,为父死而无憾矣。”
丁宝桢:“父亲不要多虑,孩儿此次回来,想在父亲身边多呆一段时间,去寻找神医良药。一定要为医好父亲的病尽心竭力。”
父亲:“医生医得了病,却医不了命。我知道自己气数已尽,也不敢奢望起死回生。你还是回牛场去吧,听说媳妇又要生了。”
丁宝桢:“那不要紧,牛场家里有两家兄嫂帮忙照料,不仿事的。”
父亲又咳嗽了一阵,力竭气短地说:“你歇去吧……我书房里有写给你的一封信,没有寄出的……”
丁宝桢见父亲该休息了,静静地退出,去到隔壁书房里。
书房里,窗明几净,架上堆满了书,案桌上笔墨俱全一叠云签上果然放着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吾儿宝桢亲启”。
丁宝桢开信封,抽出信纸——
宝桢吾儿:接到你即将进京会试的信,见你踌躇满志的心态,既为你高兴,也为你担心。高兴的是你凭着这么一股锐气,必能在科场中一鼓作气,考出水平,有望得中。担心的是,你过分自信,不免会有轻率。而任何哪怕是很小的轻率,都可能铸成大错。进士之门,哪一年不是数千举子去挤啊!屡试不中,并不能说明自己不能考中,而是考中的时机未到。你只有一种选择,那就是不中屡试,直到考中的那一天。但愿为父的这封信不再有用,那就是你考中了,自然值得为之庆幸,而如果不幸未中的话,则不要泄气,还要更加冷静从容。为父依然满怀希望地相信你会继续努力,夯实功底,在未来的科场中取胜。宝桢吾儿,丁氏门中唯你最可光宗耀祖,永远不可掉以轻心啊!另外,为父在山上亲手采摘有一包我们贵州特产的苦丁茶,下一次再进京去参加会试时带上它,熬茶常喝可防伤风中暑。”
丁宝桢拿起桌上的一个写有“苦丁茶”三字的小包,热泪盈眶:“父亲……”
父亲的往事引得丁宝桢两眶泪水不绝如缕,他双手张开,仰天长啸:“父亲,父亲,父亲——”
丁体勤:“父亲,孩儿为父亲写奏章向皇上请假一年回乡修墓好吗?”
丁宝桢抹了一下眼泪,点点头,没有说话。
图片提供:青年作家周舒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