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和母亲的金耳环

文/贺宝璇

       那年10月4号是我终生难忘的一天！那天我收到了高考录取通知书。就在我离开家门的前一天晚上，母亲和祖母将我叫到她们面前，二人同时伸出了手，放在两人手心儿里的，原来是她们各自耳朵上戴的金耳环。

       我知道，我收到录取通知书固然高兴，可是从今往后再也不能帮家里挣工分，不能补贴家用了！以前，我虽然考上了牟平县唯一一所重点高中——牟平一中，但是，星期天却能编地毯。另外，和退休的亲戚还给村里办起了印刷厂，我给他们揽活儿干。我在村儿里领工分儿比一般妇女不少啊！除了我自己养活我自己以外，我挣的工分还可以养活我祖母。我还告诉我祖母：“小时候您百般对我好，现在我要养活您老人家啦！”当场，祖母将我搂在怀里，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从此，我们家那三年都没有往外找钱。那时我父亲也高兴啊！

       从14岁开始，每年我要到三秋三夏广播的时候，我能看到母亲和父亲脸上露出笑容了，父亲还问我：“钱够不够？不够跟我要。”

       可是今天我要离开家了，不能在假期再挣工分儿了。我们家哥哥和姐妹几个都在外面工作。只有父亲在城关公社任会计兼村里的会计。那我们家经济上就不如以前这三年了。

       就在我想着这些事儿的时候，祖母含着眼泪对我说：“孩子，你要离家上大学了。我和你妈没有别的，这两对金耳环就作为你的学费。你把它带上，关键时刻拿出来卖掉用。”我连忙推开了祖母的手。深情地说：“我离开家上学，本来就给家庭带来了一定的负担，我不能要这金耳环。再说了，我们家被日本鬼子烧成一片瓦砾的时候，全靠亲戚接济和挖野菜生活，祖母和母亲都没卖金耳环，而我今天要上大学了，怎么能忍心让祖母和母亲卖掉心爱的耳环呢？”我将祖母的手推开，又握了握母亲的手说：“放心。我会勤工俭学的，一定饿不着我自己……”

       祖母这时候抹了把眼泪，高兴地说：“还是我的孙女儿好，看，都把我逗乐了！”

       开学后，我首先向家里打了电话。告诉祖父母和父母亲：祖母给我的两对金耳环，我没拿。我放在那个罗马大立钟的里面。用红纸包着呢。赶紧戴在祖母和母亲的耳朵上，不要为我浪费这两对金耳环。我的哥哥姐姐都在外地工作。哥哥在海阳某高中任校长，已经被评为高级职称。但是，当时的工资都并不算高。三位姐姐，两位在烟台，一位在新疆部队机要局。在我开学的同时，三位姐姐都各给了我200元。大哥在我上车时也塞给了我180元。我将这些钱都一一地向祖父母和父母亲做了汇报。一再告诉母亲，两对金耳环不能卖！ 

       也许苍天知道我的难处，当我用这些钱将学费和伙食费交了以后，也剩不了多少钱啦。开学一个周以后，通过朗诵比赛，我一直任院校的播音员。也就是说每天中午别人吃饭的时候，我要给大家在播音室广播最近发生的好人好事和国家大事。在开学一个月左右，我们又开了院校的体育运动会，选拔了运动员，准备参加全省大学生运动会。而就在这次运动会上，我当播音员，这给我带来了我的校外勤工俭学机会。

       一个月以后，有一天傍晚，我的班主任老师通知我：最近，有一位女生要考烟台话剧团，她个子挺高，演技也可以，就是普通话不标准。她的父亲听了我的广播以后，特邀请我，给她当辅导员。院校的陈教授还告诉我：体委通知我，要我参加全市中学生田径运动会广播。再住一个月，还要参加全省的中学生田径运动会和大学生田径运动会的广播。这样这个月基本上就不用交伙食费了。

       在这紧张的学习生活当中，将近一年的时间，我的议程都安排得满满的。除了晚上要上晚自习，傍晚时间，最主要的，每一个星期天我都闲不着，要给那位女生录音，要听她的普通话朗读水平，给她指出优缺点。为她年底的参赛选拔和考试做好准备。学习和工作都比较忙，我也感到很累，但是，我生活得很充实。在这期间，那位女生的家长知道我很累，也听说了我的生活情况，因此，按学习时间每月都给我一点儿生活补贴。一开始我坚决不要，但是，用他和妻子的话来说：他们家生活比较富裕，不在乎这一点，只要能把女儿教好，考上话剧团，这就是她的目标。

       按照她的目标，我利用星期天，不但认真教学，而且，也和烟台话剧团联系上，问他们需要什么样的演员。当听说这次选的是女主角工农兵形象时，更感到身上的压力太大。从普通话到动作，就连走步都考虑到了。好在我原来做过小演员，多少有一点基础。从每一个准备比赛的动作做起，从开始上场，到下场的动作都给她准备好，这就不光是普通话的问题了，要全场都考虑到，力争达到人家录取她的目的。

       就在这时，母亲找人给我寄来了600元钱。告诉我母亲和祖母的金耳环已经卖了。一克100元钱卖的。我顿时热泪盈眶。我仿佛看到了祖母因为劳累，那患类风湿大手指骨头高高突起的地方！我仿佛看到了母亲那白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的黑点和黄点。但是却白里透红。我有时候还高兴地告诉母亲：“母亲，您看您的脸色多好看呀！多漂亮啊！”

       我上大学后，第一次量血压了，听医生讲解，我自己才明白：那是患高血压的征兆。我这个小傻瓜，这么点事都不懂！我现在又怎么能忍心要祖母和母亲的金耳环卖的钱呀！我劝母亲快把这钱退回去，把那对耳环要回来。母亲告诉我：“孩子，退是退不回去了。”

       母亲还告诉我：祖母总是念叨着我的好。当我将第一个月的奖学金给她买了10个烧饼和一些好吃的东西找人捎回去的时候，她对母亲说：“还是我的四孙女儿最孝顺我。为了伺候我，都16岁了，还和我在一个被窝睡觉，为了伺候我，四孙女深夜给我洗衣服。早晨起来给我端尿盆，从来不嫌脏和累。每天早晚伺候我，给她那个金耳环是应该的，给她10个，我也心甘情愿啊！”

       我听了母亲的话后，只得将这600元钱用小手绢包好，放在箱子底下。一直保存了近半年，过年回家的时候，我含泪双手还给了母亲，请她给祖母买点好吃的。

       这一年，也许上苍再一次眷顾了我。经过我的努力，到年底，也就是要快放寒假的时候，那位女生在我的引导下，在自己的刻苦努力下，在她的家长的配合下，通过朗诵、表演、舞蹈等考试，顺利地考上了烟台话剧团，并且，考试的分数远远地超过了其她的女生。

       看到了她的录取通知书以后，我和她眼含热泪，紧紧拥抱。女孩的母亲也来了，紧紧握着我的手，激动地说：“太感谢您了贺老师！您是值得我们信赖的好老师。”我们三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情不自禁地相拥而泣……  

       春节回家，我激动地向祖父母和父母亲汇报了我这半年来的工作和学习情况。我还激动地告诉他们：这半年来，我还参加了全国篮球赛播音、参加了全国击剑表演播音、参加了全国摩托车比赛播音和养马岛世界马联赛的播音。认识了北京的裁判兼播音的宋世雄老师，他给予了我不少指导和帮助。在他的指导下，现在我也能裁判和播音相结合了，这是他教我闯出来的新路子！  

       大学毕业以后，我仍然一边工作，一边兼职播音员。每当我坐在麦克风前，我就想起这两对金耳环对我的鼓励和鞭策！特别是到公安局以后，每一次大会都需要对犯罪嫌疑人的情况进行录音，我的播音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大学毕业以后，我用我的工资给祖母和母亲买来了两对金耳环。母亲还戴了一些日子，可惜88岁的老祖母还没来得及戴上那金耳环，就黯然离世了。

       现在，祖母和母亲都先后去世了。我给祖母和母亲放大了两张大照片。我手捧给我最亲近的人买来的两对金耳环，戴在祖母和母亲遗像的耳朵上。每年大年三十晚上，在单独的房间，陪伴我的是祖父母和父母亲的遗像。

       结婚后，丈夫一开始不理解我，说：“用不着这样悲伤。”当他听到我讲这些事以后，再也就不劝我了，觉得我应该这样。每捧起祖父母和父母亲的遗像，就仿佛又听到祖母在快要离世的最后一口气还轻声念叨着我的乳名：“梅枝……牡丹……梅枝……牡丹……”

【作者简介】

        贺宝璇，女，山东牟平人，大学文化，中共党员。先后担任播音员、教师，入警后任机要秘书、办公室副主任等职。中华诗经阁小说部部长。官场微小说签约作家。华夏诗词文学社在线签约作家。邺城文学平台签约作家。乳燕文学平台签约作家。全国作家故事平台副主编。系全国散文作家协会会员、北京世纪百家国际文化发展中心学会会员、烟台市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曾被授予教学能手称号。几十年笔耕不辍，其散文和新闻作品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人民公安报》《大众日报》《支部生活》《山东法制报》《齐鲁晚报》《烟台日报》《烟台晚报》《老干部之家》等报刊发表3800余篇。先后在全国散文比赛19次获得一等奖。三次获得特等奖。2010年，在中华散文网举办的“荣耀2010年全国文艺创作”活动中，荣获“荣耀中国2010年全国文艺创作年度人物”奖。2018年出版了散文集《石榴花开红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