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十二月党诗人

马家骏

    1825年12月14日，在俄国首都彼得堡爆发了反对沙皇专制暴政的装起义。因此，把起义领导者与中坚分子及其同志，称之为十二月党人。十二月党人的斗争，揭开了俄国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序幕，开始了俄国解放运动。十二月党人运动的领导者都出身于大贵族，他们尽管斗争坚决、意志刚强，但由于脱离人民群众，所以失败了。在这场起义的前后，十二月党人进行了文艺创作，写出了脍炙人口的诗歌。

一、十二月党人运动

十二月党人运动不是偶然发生的，它有深刻的社会历史基础。
进入19世纪，英法经过资产阶级革命已进入资本主义时代，而沙皇俄

国仍然是一个落后的专制农奴制国家。不过，已出现的商品生产与工业，刺激着社会生产力，新的资本主义因素要求雇佣自由，于是旧的经济基础受到冲击，封建主义处于危机，阻碍社会发展的专制农奴制度遭到了要求社会进步的各种力量的怀疑和反对。
    作为沙俄经济基础的农奴制度，在19世纪上半期已摇摇欲坠。无代价给贵族地主服劳役的农民，是既无土地、又无人身自由的奴隶。土地和自由，是广大农民的要求。农民问题是整个俄国的中心问题。

  沙皇专制制度是维护封建主义的工具。它对内，捍卫大封建主与贵族阶级的利益，镇压农民起义，镇压民族运动，扼杀任何的怀疑主义与白由思想。它对外，发动殖民战争，侵占周围弱国的领土，同英、法、普、奥争夺霸权，发生冲突。因之，人民处在了水深火热之中。在19世纪头25年之中，就发生了近3000次农民起义和60多次的工人骚动。阶级矛盾日益尖锐。

  1812年战争爆发了,拿破仑带领大军攻进俄国腹地，战争给俄国人民带来巨大灾难，也唤醒了人民反侵略的斗争觉悟。在这次卫国战争中，被蹂躏的俄国人民群众进行了顽强的反抗。俄国的农奴穿着士兵服装,为争取祖国自由，击溃了拿破仑，解放了被占领的欧洲。这次战争中，俄罗斯人民认识到了自己的力量。但是战后，人民生活更为贫困，压迫更为沉重。亚力山大一世的反动“神圣同盟”和阿拉克切也夫的“军屯”统治，比之拿破仑的侵略更为暴虐。农奴主政府不仅不提高经济，反而加重了剥削。更突出的是，俄国人民发现西欧已经废除了农奴制度，他们赶走了一个暴君，给了欧洲自由，反而自己仍处在老爷的皮鞭之下。正像普希金在《叶甫盖尼·奥涅金》第十章中写的：

怯懦而狡猾的统治者，
秃头的纨挎公子，劳动的敌人，

他为偶然的荣誉所庇护，

在那时统治着我们。

因此，农民暴动四起，军队中也接连发生骚动。而沙皇政府在加紧政治控制与压迫和用军事手段镇压农民、士兵起义的同时，在教育、文化领域中实行极严格的控制，图书检查制度猖獗起来，官办的东正教会，倒行逆施，起了帮凶的作用。

  人民的起义，冲击了上层分子。一部分贵族知识分子接受了西方的启蒙思想，反对使国家落后保守的封建主义，反对沙皇的专制统治，于是在俄国形成了第一个革命组织——十二月党人的秘密团体。

  十二月党人的革命活动和政治社会观点的影响是深远的。

  十二月党人是贵族革命家，他们是贵族阶级的叛逆者，他们从事的是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十二月党人的世界观是在俄国动荡的历史条件下、在全欧革命的影响下和西方启蒙思想教育下形成的。1812年的战争和民族自觉，使他们思考着必须改变祖国的落后挨打的局面，必须改变被压迫人民的命运。于是在1816年出现的第一个秘密团体就命名为“救国协会”，并且提出解放农奴的主张。这个协会不久解散。1818年成立的“幸福协会”成员有了扩大，而且形成舆论。参加者主张一切阶级共同幸福、平等，起草了会章。在1820年的全会上，通过了主张废除帝制而实行代议制民主的共和制度的决议，并且要用军事政变的革命手段夺取政权。

为了淘汰不可靠分子，“幸福协会”于1821年解散。之后，相继在彼得堡与乌克兰军队中成立了“北方协会”和“南方协会”。“北方协会”中由于思想分歧，分成了以慕拉维约夫为代表的君主立宪派和以诗人雷列耶夫为代表的激进共和派。共和派和“南方协会”的主张相近。

 “南方协会”的领袖是别斯杰里上校，协会通过了一个宪法草案——《俄罗斯真理》，这是十二月党人最激进的纲领，其中充分表现了十二月党人最革命的政治社会观。

 《俄罗斯真理》宣布：消灭农奴制度，农民连带土地一起解放，实行土地一半村社公有，一半私有。同时又宣布：消灭等级制度，实行全民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实行选举自由与议会民主，建立共和国，保障信仰自由与言论自由，保障人身自由和个人财产。

  这个纲领的资产阶级性质是很明显的，而且还有封建因素，如妇女没有选举权，对于地主的土地只征收或没收一半。由于十二月党人本身是地主贵族，所以他们的反封建是不彻底的。

  南北方协会密谋准备，由于形势所迫，于1825年12月14日，在彼得堡元老院广场发动了武装起义。但是，因为只在军队中搞哗变，缺少人民支持，且领导不力，起义失败，哗变部队与党人遭到镇压。雷列耶夫、别斯杰里等五名领袖被活活绞死,100多十二月党人(以军官居多，许多人是公爵、伯爵)被流放到西伯利亚或高加索。受党人委托在军队中宣传的土兵，一般管以双行夹鞭。杰出的俄罗斯诗人与党人领袖雷列耶夫如此表达革命者的精神:

我知道，谁最先起来

反对人民的压迫者，

死亡就在等待着他。

命运已经给我安排定了!

但是请告诉我，什么时候

有过不用牺牲换来的自由?

我得为祖国牺牲，

这点我很清楚。

列宁引用赫尔岑的话，指出十二月党人“是一些从头到脚用纯钢铸成的英雄”，这些革命者同人民距离很远，但是他们的行动，促进了人民的觉醒，唤醒了赫尔岑等新的一代贵族革命家。

二、十二月党人的文学

  反对专制制度与农奴制度的斗争，反映在文学艺术领域中即是积极浪漫主义对古典主义、感伤主义和消极浪漫主义的斗争或超越。古典主义在18世纪时度过了繁荣时代。但在19世纪初要求资产阶级个性解放的时代，成了束缚文艺的清规戒律。作为宫廷的文艺，古典主义限制了人们的思想自由。以卡拉姆辛为代表的感伤主义文艺，虽然注意普通人的悲伤，描写大自然；继之，以茹可夫斯基为代表的消极浪漫主义虽然着力刻画人的内心感受、爱情与幻想；但是，他们充满对中世纪田园生活的美化和表现宗教的与宗法的保守思想。而积极浪漫主义适应民族意识的觉醒、适应资产阶级博爱主义和自由主义的追求，展开了或明或暗的反对古风、反对把中古社会理想化、反对消极悲观思想的斗争。这个斗争中起主要作用的就是十二月党人。

十二月党人是非常重视文艺的鼓动作用的。他们的文艺创作就是他们从事革命运动的宣传鼓动工具或工作方面。在组织方面，“幸福协会”创建了外围的秘密文学团体“绿灯社”，参加这个组织的有十二月党诗人以及大诗人普希金。“绿灯社”是19世纪初俄国卓有成绩的浪漫主义文学团体。雷列耶夫创办过革命刊物《北极星》。这个政治刊物的副刊上发表了大量的文学作品，它是十二月党人文学的核心和组织者之一。在文艺思想方面，十二月党人提出,文艺要在“政治印章下”工作：“要真实地表现高尚的、向往善良的思想。“(“幸福协会”章程)他们提出：对文艺说来重要的不是“翻印事物”，他们反对“一切原本论”的“自然主义”，而主张“塑造真理”。他们认为作品的价值在于其中的“伟大的思想”。因此，他们号召表现英雄行为和高尚的思想，他们用积极的、革命的浪漫主义写作诗歌。十二月党人没有去细致地揭露现实的丑恶。唯心主义文艺思想使他们注重了“利用自然和历史材料创造自己的东西”。这就决定他们爱以自己的理解抒写历史上的杰出人物，歌颂为祖国、为民族而斗争的英雄，争自由的战士，爱利用民间传说的素材。丘赫尔别克认为这些是“我国文学最优良、最纯洁、最可靠的来源”。

  十二月党人的诗歌是革命的号角和传单，表现了鲜明的斗争精神,这集中体现在十二月党人领油雷列耶夫的创作里。雷列耶夫(1795-1826)在《致宠臣》中严厉地抨击了沙皇亚力山大一世的帮凶阿拉克切也夫，指出这个“做慢的宠臣，又卑鄙、又阴险”，是“狡猾的诌媚者和忘恩负义的人”，是“祖国的狂妄的暴君，十足的恶棍”。

被暴政激怒了的人民是无比严峻的!

如果恶意的命运一时把你钟爱，

使你躲开了那正义的裁判——

暴君啊，你继续发抖吧!为了恶毒和背信

后人们会给你宣布白己的判决!

雷列耶夫创作了一组“沉思”诗，借古喻今，通过历史人物的言行表达十二月党人的革命思想。在顿斯科依、瓦季姆、玛尔法夫人的形象中表现了为自由而斗争的精神。《伊凡·苏萨宁》是其中一首优秀的叙事诗,它写俄国农民为了保卫祖国，把外国侵略军队引进暴风雪与之同归于尽的英雄气概和爱国热忱。雷列耶夫表明“我不是诗人，而是公民”(《致亚·亚·别斯土舍夫》)。在《公民》一诗中他批判可耻的悠闲，而号召重视祖国的灾难，号召诗人——公民投身到斗争中去。他写道

在暴君和奴隶之间

不可能有调和与妥协：
这里用不着墨水，只需要鲜血!

我们应当用宝剑来行动!

他在《三把钢刀》中以口号形式喊出“杀贵族”、“杀神甫”、“杀沙皇”“万岁”。
    亚·伊·奥多耶夫斯基(1802-1839)是另一位重要的十二月党人他在起义失败后被流放西伯利亚受苦刑，10年后被转去高加索打仗，不久病死。奥多耶夫斯基写过许多革命诗篇，其中最著名的是《答普希金的<寄西伯利亚>》（1827）。这首诗表现党人在苦役中，堅持革命信念，幻想枷锁铸成利剑，继续战斗。列宁在1900年创办社会民主工党政治报《火星报》时，刊头就引用了其中两句诗，“我们悲惨的工作不会徒然，行看星星之火将燃成熊熊烈焰”。这种星火可以燎原的思想，对后世很有影响。

十二月党诗人还有自由的歌手丘赫尔别克(1797-1846)、“为人厚道的公民”卡杰宁(1792-1853)以及拉耶夫斯基、杰尔维格等等。

  小说作家亚·亚·别斯土舍夫(1797-1837)十分重要。他的笔名叫马尔林斯基。他同雷列耶夫一同创办《北极星》丛刊。在1825年12月14日起义时，是他率领“莫斯科团”的一个营首先发难的。但他意志不坚强，看到起义定会失败时自首了。他忏悔说：“我只是一个空谈家，不是恶人。”尽管他屈服了，但依然被流放到西伯利亚。1829年转入高加索的军队中，1837年在同克尔刻斯人战斗中牺牲。马尔林斯基是俄罗斯浪漫主义中篇小说的创始人，被称为“散文中的普希金”。他的中篇小说《考验》、《别洛佐尔中尉》、《阿玛拉特老爷》、《巡航舰希望号》等等是俄罗斯浪漫主之文学中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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