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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延津访友
乌云密布，官渡上空的乌云
仿佛曹操火烧袁绍粮仓的浓烟
黄河静流，蝉鸣密柳
在黄河古道
友人邀约古廪延邑大觉寺旁
小介山饭店，叙旧
几杯酒下肚如黄河翻腾
真挚的友情如绵绵不断的河水
我们的身体似河面颠簸摇晃的小船
醉倒在塔铺，醉倒在
刘震云的家乡
我和朋友Z 像《一地鸡毛》里的小林
悲凉平庸
像沙土地里的野酸枣
在黄河滩土地里，在沉积千年的
苦难里
我们微不足道，如一粒沙子
如花生、玉米、小麦一样生长
清晨，在万仙山金牛寺崖顶观云雾
这里不需要路，心可以神思，可以
飞翔
山林寂静，万木怀有慈悲
露珠在枝叶上凝结空透的清晨
浓雾从谷底升起，壮美了山河
潮湿是这里唯一的想法
——仿佛仙境
鸟鸣悠远，空灵
林中所有的走动都悄无声息
大美之物皆有虚幻的成分
因为短暂，所以向往
阳光拔开云雾，桃花便染了山洼一团梦
天空明净如湖水
得以洗面，得以安神，慰心
我静如古人之坐，感怀：
“松下流水出奇石，竹边行云藏钟声”
一枚柿子留住的秋天
冬日的阳光，柿树光秃的枝杈上
一枚红色的柿子留住了秋天
留住了遐想与往事
怀念和幻想
而最后的树叶却充满感叹，任时间
的寒风吹浑身的伤痛
苦苦挣扎于
一种悲凉
山石陷入沉寂，荒草晃动思绪
意由纷飞的消息吹拂
坚固的山体
我站在远方遐想
(像在人流中寻找一位熟悉的脸庞)
2016.9.8
方山之约
想那些结拜的兄弟走向宋朝
榔榆树下，马蹄声隐隐约约
冈坡日升
桃花初绽，茵陈地头丛生
山间荒径枝条在时空修补春天
我在乱石坡坐下
头顶榆钱纷纷飘落
青骓马蹄刨着冈坡的黎明
——应八百年的约定
我从大雪纷飞的
寒冬赶来
在楚霸王剑劈的巨石前，等候
盛夏满树的蝉鸣
与兄弟畅饮
天界山红岩大峡谷
炼日苍穹
持续的高温，宛若
后羿头顶的十个太阳
眼前的大峡谷，仿佛玄奘取经
遭遇的火焰山
当孔丘周游列国，李耳已经在天界山
金顶得道，完成了李耳到老子
准备西出函谷关
一千年后的大唐，高僧玄奘
选择追随他们
西汉王莽在此屯兵
刘秀沿山崖仓皇逃生
他的马跌落深谷，留下一堆白骨
留下的还有山川的见证，风云变幻
而一棵崖柏，默默地在苍崖、在风雨中
在寒冷酷暑里坚守千年
只为天地之音
在一条河边的随录
从遗留在河里的旧桥墩
我看到了一些人的影子，也看到了
自己的身影
像打开一本书，阅读
并且回忆
那些
坚守承载，不随波逐流的人
有坚定的信念
河边洗衣的妇女，戏水的孩童
乘船渡河的村民
都深深地热爱这条河
岸边的柳树发芽了，像青春的爱恋
在过往的日子里
我猜想过无数个结局。现在
只需要静静地坐在河边
体会河水的流动
2020.3.5
坐在罗姐寨的山坡
暮色来临，我只在消磨晚秋时光
看星斗高空闪烁
想起东坡先生名字的由来，不禁向
天外寻觅他的身影
前行的路上求知者灿若繁星，而我
又是哪一颗
今人跟古人的悲伤同出一源
神秘、闪亮
似游荡的一个冤魂
微醺里我与李白看瀑布倒悬
偶尔，还会看见倒挂的树影
随时有开花的危险
童年的我如约而来，蹒跚着已是老翁
今生， 一事无成
初冬山寺中
草木寂静，在落叶中是我修行的身影
清风徐来，树枝上干瘪的果实晃着初冬
像僧人荡起钟鸣
一截枯木上，钻出腐叶的小蘑菇
精神饱满
宛如孩童的笑声；仿佛黑暗中的精灵
晶莹剔透闪烁光晕
我阅读自己，缝补丁的灰色长袍似斑驳
的苍松
兀自立在山岗，若一只鹤立在浅水湾
天空一面大湖，布满清晰的倒影
飞翔的身影
山中的风，吹起石阶上的落叶
像我翻动着经书
一只鹤像一盏灯，立在寺院不动
独自到天明
癸卯正月游卫城
见一座古塔，站在冬天的边缘
(像前朝流浪至此的乡士)
我沉默良久。三年没有出门
无法与此对话
它与远处的太行山如此融合
让人想起杜甫
历史中所有的兴衰都会留下痕迹，并且重置
道路笔直， 一直通到那个不肯拐弯的下午
期盼圣谕、喜报的望京楼已残缺破败
上面荒草枯萎
这里是《诗经》 “鄜风”的生长地，几只野鸭
在古老的湖面游弋
也许，我是其中一只
白 塔
古老的白塔在阳光下
斑驳静谧
在城区老街
被破旧的房屋包围着
老街居住最久的杨氏
来自天津
她的祖父带领全家跟随英国人
沿道清铁路
到荒凉偏僻的小镇挖煤
如今她孤独地坐在窗前
守着那些精美的瓷器回忆
她有干净的洁癖
每天都精心擦拭那些家具瓷器
以致物品表面起明发亮
她眷恋这些清末民国制式的老房子
以及院子里的树木
煤矿罢停后，她的大部分家人都去了
国外
动乱的年代，她的房屋院子被没收
像她早年夭折的孩子
白塔寺香火旺盛时，那年她嫁到了顾家
寺庙被毁时人家陆续搬迁
她选择留下，陪着孤零的白塔
每天打坐诵经，拜佛上香
围着白塔转经
老城区拆迁，年轻人都走了
只剩下她和白塔被围在墙里
静静的光阴
她有一颗慈悲的心
可以宽恕整个世界
而站在墙外只能看见瓶状的半身白色塔尖
胡新法，隐逸诗人。
《南方诗歌》2024年二月目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