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峥 嵘 岁 月
北 大 荒 之 旅
(二)
此时,天已蒙蒙亮,候车室里启票的,等车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待我在站内随意走了几圈又回到表大爷及那位少妇所坐的长条椅边后,那位少妇趁机问我要去哪里,什么时间的车。当我说出要去黑龙江以及乘车的具体时间后,她便若有所思且略带忧郁的对我说,恰好我也去黑龙江,我们是同一车次。我问她启票了没有,她便悄声儿对我说:不瞒你说,我并没有启票,也不想启票。我问她,你不启票怎么上车?她说这你就不用管了,好人做到底,上车时你能帮我把孩子抱上车吗?我看她身边大包小包的,还要抱个孩子,以为她是因为上车不方便才有求于我。便毫不犹豫的对她说,同是出门在外,只要你放心,这点小忙我还是可以帮你的。她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便微笑着对我说,这有什么不放心的,上车后你到九号车厢去等我,顺便也给我占个座位。我有些疑惑地问,我们不是坐同一趟车吗?我们同时上车,怎么还要到九号车厢去等你?她便悄声对我说,我没有启票,能和你们一样堂堂正正的通过检票口上车吗?我恍然大悟,原来她这是为了省点儿钱而逃避检票另有高招呀。
过了十多分钟后,候车室里的广播喇叭开始播音了:旅客们请注意,北京通往哈尔滨方向的K某某次列车开始检票了,请您准备好随身携带的物品……这时她把还正在熟睡的孩子交到我的手里后,便回头快速朝出站口走去。表大爷看到她的身影匆忙消失在夜幕下后才不无担心的对我说,你这孩子也太心实了,我们又不认识她,如果她不上车看你怎么办?我想了想后便对表大爷说,不可能吧,哪个母亲舍得把自己的骨肉扔给一个陌生人呢?再说了,既然她不想回来为什么还要让我到九号车厢去等她,并让我也给她占个座位呢?表大爷听了我的话后便不再言语了。
那时候乘车还不需要对号入座,所以我通过检票口后就径直去九号车厢上了车。果然上车后还不到两分钟,她就找到了我,并麻利的从我怀里接过孩子后便在我事先给她占的对面上的座位上坐了下来。这时候我才隐隐感到腹部有些湿凉,手一摸才发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小孩子竟把我给尿了。而这一细节刚好也被坐在对座的少妇察觉到了。她一边不好意思的连声向我道歉,一边从身边的小包里拿出一条旧毛巾让我赶紧擦擦。我说没关系,一会儿就干了。她却有点儿嗔怪地说道,快自己擦擦吧,难道还要我亲手去给你擦不成?我暗想,好一个性格率直而又尖牙利齿的少妇,我们才见面一个多小时,互相还不熟悉就敢开这样大的玩笑,也太不自重了吧。心里是这么想着,但还是从她手里接过毛巾反复擦了几遍后,又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毛巾塞进衣服里湿凉的地方。
或许因为年轻人之间话多,或许由于我帮她把孩子抱上车并顺便给她占了个较为宽松舒适的座位,抑或是她性格开朗爱说好笑的缘故吧,不一会儿我们便成了一对一见如故的“老熟人”并萌生了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所以,等一切都安顿下来后,她便打开话匣子了,问我是哪里人,家里都有哪些人,准备去黑龙江哪个地方,去那里干什么……总之,一点儿也不像是一个出远门却没有启票而偷偷摸摸上车的少妇,反倒却活脱脱像是一个在严查户籍的公职人员。而我也“坦诚相见”,除了自己有高中读书的经历外,三言两语便将自己的家底翻了个底朝天,毫不保留的把自己的去向与目的告诉了她。同样,“礼尚往来”,我也把她的个人信息随意问了几嘴,而她却闪烁其词、避重就轻的把自己的家庭概况只是有选择性的告诉了我少许。
她娘家住在朝阳一个极为落后而又偏僻的穷山沟里,1967年从县高中毕业,属于名正言顺的老三届,成绩中等偏上,本打算毕业那年就参加高考。不料天有不测风云,却因突如其来的文革而彻底粉碎了她的升学梦。于是,毕业后不久便经人介绍而心有不甘的嫁到了锦州义县一个更为偏僻的穷山沟里。她此次是去三四年前就逃荒到黑龙江齐齐哈尔讷河一个农村找父母的。我问她抱着这么小的孩子,你对象怎么没和你一起来?没想到她却欲言又止,有些难为情的低语道:我们离婚了。听到这里,我便不敢再问下去了。
经过七八个小时的长途煎熬,徬晚时分,列车才喘着粗气到达位于吉林省的太平川火车站。太平川火车站无论从规模上还是从基础设施上都要远比义县火车站上了一个大台阶。由于还要在这里换车,所以我们不得不还需要在这里等上整整一夜。那时候人们普遍就连最基本的温饱都解决不了,哪里还有多余的七八角钱去旅社美美的住上一宿呢?而这里比起义县来明显又冷了许多,但我们不得不还要在这里再熬上一个漫长而凄冷的寒夜了。



